第135章 无声（2/2）

他性子跳脱，平日里总是嘻嘻哈哈，此刻却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声音都带了哭腔。

“皎师兄！是谁？是哪个王八蛋把我朱师兄伤成这样的？！我孙小猴跟他拼了！就算打不过，我也要咬下他一块肉来！”

孙小猴更是怒发冲冠，本就精瘦的身板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眼睛瞪得溜圆，里面燃烧着熊熊的怒火。

他对朱浪的亲近，是实打实的，此刻见友人重伤昏迷，简直比自己受伤还要难受百倍。

两人围着皎玉墨，你一言我一语，急切地询问着情况，恨不得立刻冲进静室去看个究竟。

皎玉墨费了好大劲，才用尽可能简洁、但也隐瞒了部分真相（比如深渊绝地和灵种）的话语，将两人安抚下来，并告知他们朱浪需要绝对静养，任何人不得打扰。

“浪哥吉人天相，有长老们救治，一定会没事的！”

李寻用力抹了把眼睛，握紧拳头，像是给自己打气，也像是在对昏迷的朱浪发誓。

“我们就在外面守着！皎师兄，有什么需要跑腿、需要帮忙的，您尽管吩咐！我们绝无二话！”

孙小猴也连连点头，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几个用干净手帕包好的、灵气氤氲、一看就品相极佳的灵果，塞到皎玉墨手里：

“皎师兄，这个……给朱师兄补补身子！等他醒了，一定告诉他，我们等着他好起来，带我们去吃……呃，带我们去做任务！”

他差点说出“吃好吃的”，赶紧改口，但眼中的关切和真诚，却丝毫不作伪。

看着这两个修为不高、平日里在宗门也算不上起眼、却在此刻真情流露的外门弟子，

皎玉墨那颗因为师兄重伤、宗门暗流而冰冷紧绷的心，仿佛被投入了一块小小的、却异常温暖的石头，泛起了一丝细微的涟漪。

他沉默着，点了点头，将灵果郑重收下。

这份情谊，他替师兄记下了。

不多时，王福关和风小铃也结伴而来。

王福关依旧是那副憨厚老实的模样，只是此刻脸上写满了担忧和愁苦。

他站在静室外，远远地望着那扇门，搓着手，眼圈也有些发红，喃喃自语道：

“朱兄……那么好的人……怎么……怎么就……”

他嘴笨，说不出更多安慰的话，只是那朴实的担忧，却让人动容。

而风小铃，这个平日里总是活力四射、叽叽喳喳如同百灵鸟般的少女，此刻却像霜打的茄子，蔫蔫的，眼睛又红又肿，显然是哭过了。

她走到静室门口，没有像李寻他们那样吵闹，只是默默地站在那里，低着头，肩膀一耸一耸，小声地抽泣着。

她似乎将朱浪的重伤，归咎于自己之前那次“空中坠物”的意外，认为是因为自己给朱浪带来了霉运，才害他遭此大难。

这种毫无道理的自责，却更显得她心思单纯，重情重义。

“都怪我……要不是我上次……朱师兄也不会……呜呜呜……”

她越想越伤心，眼泪又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掉下来。

皎玉墨看着眼前这一张张或焦急、或愤怒、或憨厚、或自责，但都同样写满了真挚关切的面孔，

听着他们质朴却发自肺腑的话语，心中那最后一丝因戒备和清冷而筑起的高墙，似乎也微微松动了一些。

他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那位看似不靠谱、总是“惹是生非”、修为也平平无奇的师兄，身边却能聚集起这样一群性情各异、却都愿意真心待他的朋友。

不是因为实力，不是因为地位，或许……仅仅只是因为，朱浪师兄，从未用居高临下的眼光看待过他们，从未因他们修为低微、身份普通而有所轻视，反而总是真诚相待，甚至不惜冒险相助。

原来，在这冰冷现实、弱肉强食的修仙界，真的存在着如此纯粹、不掺杂太多利益算计的情谊。

而他的师兄，似乎天生就有一种吸引这种“纯粹”的奇特能力。

皎玉墨默默地将这些朋友送来的“心意”——

李寻和孙小猴带来的、还带着体温的灵果，秦雪留下的、触手生寒却内蕴温润的“冰魄玉髓”，盛云扔下的、来历不明却生机磅礴的黑色药瓶，王福关带来的一小罐自家酿的、据说有安神效果的野蜂蜜，风小铃抽抽噎噎塞给他、上面还带着泪痕的一个歪歪扭扭、却编得异常用心的、用五彩丝线打成的平安结——

一一收好，放在静室内朱浪触手可及的一个小几上。

或许，当师兄醒来，第一眼看到这些来自不同人、却同样沉甸甸的心意时，那总是带着点嬉皮笑脸、没个正形的脸上，会露出一点…

…不一样的表情吧？至少，不会那么痛了吧？

夕阳的余晖，透过静室雕花的窗棂，洒下一片温暖而静谧的金色光斑，落在朱浪苍白但已恢复了一丝血色的脸庞上，也落在那张堆满了各式各样“心意”的小几上。

医堂的长老又一次前来诊脉，捻着胡须，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淡淡笑意，对守在床边的皎玉墨低声道：

“脉象已趋平稳，内腑伤势正在好转，侵入的异种邪气也被压制驱逐了大半。只是神魂损耗过剧，又受了不小的惊吓，还需静养些时日，辅以安神定魂的丹药，方能彻底恢复。性命，是无忧了。”

皎玉墨闻言，一直紧绷的肩膀终于彻底松懈下来，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涌上心头，但他眼中却亮起了一丝光芒。

他对着长老深深一揖：“有劳长老费心。”

长老摆摆手，又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便离开了。

静室内，重新恢复了宁静。

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和药炉中咕嘟咕嘟的细微声响。

皎玉墨搬了个蒲团，在床边坐下，看着朱浪沉睡中渐渐平缓的呼吸，心中默默道：

「师兄，你看，有这么多人在关心你，盼着你醒来。」

「所以，快点……好起来吧。」

「百知宗……不能没有你这个‘麻烦’的大师兄。我……也不能没有你这个总是让人意外、又让人忍不住想去相信的……师兄。」

而此刻，在朱浪的识海最深处，那片因为重伤和心魔冲击而变得晦暗、动荡的“海面”之下。

那团代表着【海浪】系统的、散发着恒定而柔和光芒的蓝色光球，正静静地悬浮着。

它的光芒并不耀眼，却异常稳定，如同定海神针，镇压着识海中残余的混乱与惊悸，并持续释放出一种安抚、修复灵魂创伤的微弱波动。

在蓝色光球的不远处，另一颗微小却散发着更加纯粹、更加深邃生命气息的碧绿色光点——灵种，也静静地沉浮着。

它不再像最初那般光华外放，而是将所有磅礴的生命能量内敛，仿佛陷入了最深沉的休眠，正在缓慢地、贪婪地吸收着从蓝色光球中流淌出的、精纯而平和的能量，以及外界透过朱浪身体、被医堂阵法聚拢而来的浓郁天地灵气。

它像一颗蛰伏的种子，在黑暗中积蓄力量，等待着破土而出、绽放光华的那一天。

这一次近乎陨落的劫难，所带来的，似乎并不仅仅是伤痛与绝望。

那在绝境中绽放的微光（灵种），那在识海崩溃边缘坚守的“恒在”（海浪）。

以及醒来后必将面对的、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与暗流……福兮？祸兮？或许，只有时间才能给出答案。

但无论如何，生命的气息，正在这具饱经创伤的躯体中，顽强地重新焕发。

新的篇章，即将随着他的苏醒，悄然翻开。

而窗外，夕阳正缓缓沉入远山，将天边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仿佛在预示着，漫漫长夜终将过去，黎明，终会来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