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安置(1/2)

眼前只有巨大、陡峭、浑然一体的灰黑色山壁,如同天神用巨斧劈削而成,冷硬地横亘在黎明微光中,阻断了所有去路。山壁爬满千年藤蔓与厚厚苔藓,在湿冷的晨风里泛着幽暗的湿意,透着一股亘古的拒绝。

入口上方一道狭窄的石缝里,突然传来几声短促、如同鸟雀般的呼哨!

“啾啾!喳喳!啾!”

王猛和马善同时抬头。只见石缝中探出半个身影,正是负责了望的锐金卫暗哨。那哨兵看清是王猛和马善,紧绷的神情稍松,用手势迅速比划了几下,又指了指洞内方向,随即缩回身影,再次隐没在岩石与藤蔓的阴影中。

“是赵吉派来接应的人。里面已接到消息了。”

王猛低声对马善道。他锐利的目光扫过四周嶙峋的山岩与茂密的树丛,确认无异常后,快步走到山壁前一块毫不起眼、长满青苔的凸起岩石旁。那岩石约有半人高,形状古怪嶙峋,与周围山体浑然一体。只见他俯身,双臂肌肉虬结贲张,口中发出一声低沉的闷哼,全身力量骤然爆发!

“嘎吱——咔!”

一阵沉闷的、仿佛沉睡巨兽骨骼摩擦的声响刺破寂静!那块巨大的岩石,竟在王猛全力推动下,缓缓地向内旋转、挪移开来!露出了后面一个仅容两人并肩通过的、幽深黑暗的洞口!一股混合着山腹深处阴凉水汽、泥土腥味以及淡淡烟火气的复杂气息,猛地从洞口涌出。

“快!依次进洞!不准喧哗!不准停留!”

王猛压低声音,急促如鼓点,同时示意锐金卫守住洞口两侧,弩箭警惕地指向外侧山林。

流民们被这鬼斧神工般的入口惊得倒吸凉气,但身后无形的恐惧如同鞭子,驱赶着他们。在锐金卫无声的催促下,怀着对未知的忐忑,如同细流汇入深潭,依次钻进了狭窄、幽深的洞口。

就在最后几名流民即将进入时,马善目光沉静地扫过洞口外最后一片山林,确认没有尾随的痕迹,这才紧随队伍之后,最后一个踏入黑暗。

脚下是湿滑、凹凸不平的天然石径,石壁冰冷,凝结的水珠不时滴落,发出“嗒、嗒”的轻响,在这死寂、压抑的通道中被无限放大,压抑感几乎令人窒息,只能听到彼此粗重的喘息和衣物摩擦石壁的窸窣声。

就在绝望的黑暗几乎要将人吞噬时,前方透出一片开阔些的、带着暖意的微光!人群的脚步不自觉地加快了些许。

当最后一名流民踉跄着走出甬道,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却又再次颠覆了所有人的认知!

巨大的石凹展现在眼前,仿佛被天神巨斧劈开山腹后留下的宏伟伤疤。凹深十余丈,形似一个巨大无比的倾斜石碗,碗底相对平坦开阔,积着薄薄的苔藓和碎石。四面皆是陡峭如削、高达数十丈的灰黑色岩壁,如同沉默的巨人围拢拱卫。靠近石壁根部的地方,顽强地生长着一些高大虬劲的松柏,在凹地中投下斑驳的阴影。此刻已是黄昏,夕阳的余晖艰难地从头顶那一线狭窄的天空斜射下来,将冰冷的岩石染上一层暖金色。山外的酷暑被彻底隔绝,凹内弥漫着一股岩石特有的、沁人心脾的冰凉水汽,令人精神一振。

而更令人震撼的,是这片天然绝境中呈现出的、几乎不可能的人间烟火!

凹地中央较为开阔平坦的区域,此刻已经聚集了许多人。熊熊燃烧的几大堆篝火驱散了深凹的暮色与寒意,火光跳跃,映照着无数张疲惫却带着希冀的脸庞。巨大的陶釜架在火上,里面翻滚着浓郁的、散发着肉香的乳白色汤汁,热气腾腾,诱人的香气弥漫在冰冷的空气中——那是山寨储存的咸肉干和大量采挖的野菜熬煮的救命汤。温良那魁梧的身影正站在一口最大的陶釜旁,亲自用长柄木勺搅动着汤汁,虬髯上沾着点点汗珠。金葵则带着张魁、石岳等人,快速穿梭在或坐或躺的流民间,低声询问着,指挥着山寨的妇人将一碗碗滚烫的肉汤分发给每一个新来者。

“排好队!每人都有!老人孩子先来!”

韩勾洪亮的声音在凹地中回荡,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食物的香气如同最强烈的召唤,让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流民们眼中爆发出近乎贪婪的光芒。在锐金卫和山寨汉子们的维持下,队伍缓慢却有序地移动着。当粗糙的陶碗捧在手中,感受着那滚烫的温度,当第一口混合着肉香和野菜清香的浓汤滑入干涸的喉咙,温暖的不只是肠胃,更是那颗在恐惧和绝望中浸泡了太久的心。许多人捧着碗,眼泪无声地涌出,混合着汤汁一起咽下。这是几个月颠沛流离、朝不保夕的日子里,从未敢奢望的安稳与饱足。

马善站在人群边缘一块稍高的岩石上,目光沉静地扫过捧着碗狼吞虎咽的人群,扫过那些蜷缩在母亲怀里、小口啜吸着热汤的孩子,最后落在那位抱着生病女娃的妇人身上。韩勾正蹲在妇人身边,小心地检查着孩子的状况,低声说着什么,并从随身的皮囊里取出几片草药递给妇人。马善微微颔首,对身边的王猛低语:

“告诉韩勾,全力救治,所需草药若库中不足,明日立刻派人去采。另外,清点一下,看看人群中是否还有急需诊治的伤患病人,集中安置到东面那排干燥的石洞里去。”

“是,二当家。”

王猛应声而去。

饱食后的疲惫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流民们大多蜷缩在篝火旁相对干燥的地面上,很快便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鼾声。凹地暂时陷入了饱食后的宁静,只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和远处溪流的淙淙水响。

次日清晨,天光初透,鹰愁涧的“心脏”便开始强劲地搏动起来。

凹地中央的空地上,临时支起了几张粗糙的木案。赵吉带着几个识字的山寨老人和锐金卫,开始进行一项至关重要的工作——登记造册。

“姓名?籍贯?家中还有何人?有何手艺?一一报来!”

赵吉的声音严肃,笔尖蘸着简陋的墨汁,在一块块刮削平整的薄木牍上飞快记录。

被叫到名字的流民,惴惴不安地走上前。登记过程异常严格,不仅需要自报家门,还需同村或相识之人作证。若有疑点,立刻会被带到一旁由王猛亲自盘问。这并非不信任,而是在这乱世绝地,任何一丝可疑都可能带来灭顶之灾。一个身份不明者,可能是西岐的探子,也可能是流窜的悍匪。

“俺叫李二牛,李家坳的,家里,家里人都没了!”

一个中年汉子红着眼圈,声音哽咽。

“作证?”

赵吉头也不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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