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逃亡(2/2)

“愿随大人!”

锐金卫齐声怒吼,声震矿坑!没有犹豫,没有恐惧,只有愤怒和同生共死的决绝。他们如同最精密的机器,迅速行动,抛弃不必要的负重,检查兵刃,背起粮囊水袋。

“张魁、王猛!钱豹、石岳!”

金葵点出四名最得力干将,

“你四人各领一队,互为犄角!黑狼前导!目标——西北莽莽群山!出发!”

“诺!”

金葵最后看了一眼这吞噬了无数生命、掩藏着惊天秘密的巨大矿坑,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随即化为彻底的冰冷。他一挥手,当先冲向营地后方陡峭的山林。百名锐金卫如同一股沉默的洪流,紧随其后,迅速没入苍茫暮色与浓密山林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两日后,费仲、尤浑乘着华丽王驾,在数百名甲士簇拥下,趾高气扬地抵达。王命号角响彻云霄。

“罪臣金葵,速速出来接旨受死!”

尤浑尖利得意的长腔在山谷间回荡。

然而,回应他们的只有死寂。营地空无一人,只余下熄灭的灶灰和丢弃的杂物。锐金卫,连同他们追索的目标,如同人间蒸发。

“搜!给我搜!”

费仲气急败坏。士兵们将营地翻了个底朝天,一无所获。

“大人!看痕迹,他们,似乎数日前就已全部逃跑了!”

一名士兵战战兢兢地回报。

“废物!一群废物!”

费仲暴跳如雷,一脚踹翻士兵。他望着眼前庞大混乱的矿坑和远处莽莽群山,一股寒意夹杂着挫败感涌上心头。金葵,跑了!带着他麾下最精锐的锐金卫,消失在了茫茫大山深处。

队伍在山林中沉默穿行。锐金卫展现出惊人的军事素养:张魁前出探路;王猛居中调度,保持队形紧凑;钱豹、石岳殿后,布置精巧的迷惑踪迹和简易陷阱。黑狼灵敏的嗅觉是天然的警报器。他们避开村落,专走兽径,渴饮山泉,饥餐干粮野果,如同融入山林的幽灵。

第七日黄昏,队伍艰难翻越一道险峻的山梁。眼前豁然开朗,一片巨大的山间盆地展现在眼前。盆地中央,一座奇峰拔地而起,孤峭险峻,云雾缭绕半山腰,峰顶隐有建筑轮廓,一条陡峭的盘山小道如同巨蟒缠绕山体。盆地边缘,一条宽阔湍急的大河奔腾而过,形成天然屏障。

“大人,此地险要,易守难攻。”

张魁指着孤峰,

“看那盘山路和峰顶烟火,似有强人盘踞。我等是否绕行?”

金葵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这片陌生的土地。绕行意味着更长的路程和未知的风险,队伍携带的干粮已所剩无几。

“此地,或许是唯一的生路。”

金葵声音沙哑,

“张魁,带几个好手,随我前出探查。王猛,率大队于林中等候信号,保持最高警戒!”

“诺!”

金葵,张魁和三名锐金卫,小心翼翼地沿着盆地边缘向大河方向靠近,试图寻找渡河点或观察孤峰情况。黑狼警惕地跟在身侧。

就在他们接近一处林木稀疏的河滩时,异变陡生!

“呜——呜——呜——”

低沉而苍凉的牛角号声突然从四面八方响起,撕破了黄昏的宁静!

霎时间,河滩对面的密林中、侧翼的山坡上、甚至身后他们来时的方向,呼啦啦涌出无数人影!这些人衣衫各异,大多粗陋,手持刀枪棍棒,甚至猎叉锄头,但人数众多,怕不下三四百人!他们行动迅速,呼喝着,转眼间就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包围圈,将金葵五人一狼死死围在河滩中央!

为首两人,气势迥然。当先一人,身材雄壮如山岳,满脸虬髯,豹头环眼,穿着一件半旧的犀皮甲,裸露的臂膀肌肉虬结如树根,手中提着一柄门板大小的开山巨斧,往那一站,凶悍之气扑面而来,正是白龙山大当家——温良!

他身旁一人,身材颀长,面容清癯,青布长袍洗得发白,腰间悬一柄古朴长剑,眼神清澈却带着洞悉世事的平静,正是二当家——马善。

温良铜铃般的眼睛扫过形容狼狈却腰背挺直的金葵,又看了看他身边如临大敌、气息精悍的张魁等人,最后目光落在龇牙低吼、异常神骏的黑狼身上,咧嘴露出一口森森白牙,声如洪钟:

“哈哈哈!哪路的朋友?招呼都不打一个,就闯进我白龙山的地界?看你们这架势,拖家带口,兵甲精良,不像过路,倒像是,来抢地盘的?”

巨斧随意地往地上一顿,发出沉闷的响声,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金葵心知无法善了,深吸一口气,压下伤痛,抱拳沉声道:

“大当家误会了。我等乃遭难流亡之人,途经宝地,只为求一条生路,绝无冒犯之意。粮草将尽,恳请大当家高抬贵手,容我等借道而过,将来必有重谢!”

“重谢?”

温良眼中贪婪之光一闪,随即又被凶狠取代,

“哼!空口白牙,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官兵的探子!想走?行啊!”

他巨斧一指金葵,

“看你像是领头的!过来,接爷爷三斧头!接不住…”

他狞笑一声,

“那就别怪爷爷的斧头开荤,拿你的人头给兄弟们下酒!”

“大当家!”

张魁怒喝,横刀挡在金葵身前,

“要打,我来!”

“你?”

温良轻蔑地瞥了张魁一眼,

“不够格!滚开!”

金葵推开张魁,他的眼神,如同淬火的寒冰,死死盯住温良:

“好!金某,领教大当家高招!”

他报出了姓氏,隐去了名讳。

“好!是条汉子!”

温良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被熊熊战意取代。他猛地踏前一步,巨斧抡起,带着撕裂空气的恐怖尖啸,毫无花巧地朝着金葵当头劈下!势若奔雷,力可开山!这一斧,就是要以绝对的力量碾压!

金葵瞳孔骤缩!血肉之躯,硬接必死!生死关头,战场上磨砺出的千钧本能爆发!不退反进!在巨斧临头的刹那,他身体猛地向下一沉,如同灵蛇贴地,险之又险地擦着斧刃掠过!同时,手中的青铜剑,灌注了全身的气力与精准的战场杀技,如同毒龙出洞,不是格挡,而是直刺温良因发力而暴露的右腿膝弯要害!

快!准!狠!以命搏命!

温良万没想到一个重伤之人还敢反击,且如此刁钻狠辣!他巨斧落空,力道用老,变招不及!只觉膝弯剧痛酸麻,如同被铁锥狠刺,庞大身躯一个趔趄,“噗通”单膝跪倒在地!巨斧脱手砸在河滩碎石上,火星四溅!

“好贼子!”

温良惊怒交加,咆哮欲起。

金葵一击得手,眼神死死锁定温良,随时准备发出下一击。黑狼也龇着森白利齿,护在金葵身前,发出威慑的低吼。

整个河滩一片死寂。数百山匪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们那如同人熊般不可一世的大当家,竟被一个陌生人一招击中!

温良暴怒欲狂,屈辱感烧红了双眼,他猛地抓起地上巨斧,就要不顾一切扑上撕碎金葵!

“大哥!且慢!”

一个清朗平静的声音响起。马善排众而出,走到温良身边,看了一眼他膝弯处流血的温良,他知道金葵绝对没有下死手,否则大哥的整条小腿都将不保,随即看向眼神如刀的金葵,以及那只护主心切、凶悍异常的黑狼。他的目光在金葵衣衫下隐约露出的精悍肌肉线条、布满老茧的虎口、眉宇间那股即使落魄也无法掩盖的凛然肃杀之气上停留片刻,清澈的眼底深处,一丝奇异的、仿佛烛火跳动的光芒微微一闪。

“这位金壮士,”

马善的声音平和,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让暴怒的温良也暂时压下了火气,

“身手卓绝,非是寻常流民,更非奸佞小人。不知金壮士因何落难?又因何引来纣王,颁下王命绞杀?”

他最后几个字,声音不大,却如同惊雷在金葵耳边炸响!

金葵心中剧震!此人如何知晓王命绞杀?!他强抑震惊,沉默片刻,迎着马善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目光,沙哑道:

“金某行事,但求无愧于心。奈何朝堂昏暗,奸佞构陷,忠良蒙冤。王命绞杀,不过欲加之罪!一路逃亡,只为保全这些兄弟性命,留待昭雪之日!”

他并未否认马善的猜测,也点明了身后尚有大队人马。

马善眼中那丝烛火般的光芒再次闪动,似乎印证了什么。他微微颔首,转向犹自不忿的温良,声音沉稳:

“大哥,金壮士身负奇冤,麾下皆是百战精锐。观其行止,纪律严明,绝非寻常流寇。我白龙山聚义,本为抗暴求生。若能与金壮士这等豪杰守望相助,共御强敌,岂不强过树此大敌,徒增伤亡?”

温良捂着剧痛的膝盖,瞪着金葵,又看看马善,瓮声瓮气道:

“老二,你脑子好使!你说他不是坏人,那应该没错!刚才那一下,够劲!是个硬茬子!”

他看向金葵,眼中凶狠褪去,多了几分直率的欣赏和忌惮,

“不过,想上山,光能打可不行!你身后那些人,也得守我白龙山的规矩!”

金葵心中瞬间转过无数念头。马善的智慧与眼光,温良的直率与武力,此地险要的地势,更重要的是,身后疲惫饥饿的兄弟,急需一个喘息之地!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对着温良和马善,抱拳沉声道:

“金某,谢过大当家、二当家收留之恩!我等只为暂避锋芒,求一隅安身,绝无喧宾夺主之心!入山之后,自当约束部众,谨守贵寨规矩!所需粮秣,我等愿以随身金玉相抵,或出力换取!”

他展示了诚意,也暗示了价值。

温良看看金葵,又看看马善,见马善微微点头,终于咧嘴一笑,扛起巨斧:

“好!够爽快!那就上山!不过丑话说前头,上了山,就是我白龙山的兄弟!你,”

他巨斧一指金葵,

“本事够硬,又带着这么多能打的兄弟,不能白吃闲饭!老二,你看给他个什么位置合适?”

马善微微一笑,看向金葵:

“金壮士非常人,麾下皆精锐之士。我山寨正值用人之际,若金壮士不弃,可暂居三当家之位,专司山寨防务、操练之责。不知金壮士意下如何?”

这位置既给了实权,也将其核心力量纳入山寨体系,更便于观察。

三当家?金葵心中明了,这是交换,也是考验。他需要这个立足点,兄弟们需要休整。他再次抱拳,声音虽沙哑却斩钉截铁:

“金某,拜谢大当家、二当家!愿为山寨效力!”

“好!痛快!”

温良哈哈大笑,

“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白龙山的三当家!走,上山!让兄弟们好好歇歇!”

马善也温和颔首:

“金三当家,请。”

金葵回身,对密林中发出约定的信号。片刻之后,王猛率领着沉默而警惕的锐金卫大队,从林中走出。尽管疲惫不堪,甲胄兵刃虽蒙尘却依旧森然,行动间自有肃杀之气,瞬间让包围的山匪们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

温良看着这群人,眼中精光大盛,拍着金葵的肩膀:

“好!好!老三,你带来的人,果然都是好汉!我白龙山,这回可是捡到宝了!哈哈哈!”

一行人,在温良、马善的引领下,在数百山匪复杂目光的注视下,踏上了那条通往孤峰之巅的盘山险道。残阳如血,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