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逃亡(1/2)
钱豹与石岳如同两匹燃烧生命的奔狼,昼夜的亡命疾驰几乎榨干了人与马的最后一滴血。
当朝歌那吞天巨兽般的城垣终于撞入眼帘时,两人几乎是从口吐白沫、轰然倒毙的马背上滚落下来,凭着锐金卫铁打般的意志,才踉跄着站稳。
两人在太师府外焦灼徘徊,层层通传皆石沉大海。终于,一名覆着青铜鬼面的玄甲禁卫无声出现,冰冷的视线扫过两人褴褛的衣服,一言不发,转身引路。
穿过几重大院,肃杀之气凝结如霜。耳房内,烛火摇曳。闻仲高大的身影踏入,玄色朝服未换,风尘仆仆,额间那道竖立的天眼纹路在昏光下更显威棱。他接过两人呈上的沉重牍片包袱,挥手屏退左右。
昏黄烛光下,硬木牍片上冰冷的刻痕无声地诉说着地下深处的惊天秘密:庞大的地宫、熔炉的余温、堆积的青铜锭、诡异的陶范,以及那柄贯穿所有死亡、血腥气的三棱青铜利器。胡庸、雷熊、阿大、奴隶!关键人证如同被无形镰刀收割的麦秆,尽数倒下。金葵最后那份字字泣血的急报,更像是一记重锤,砸在闻仲心头。当他看到那片取自胡庸尸手、边缘撕裂的黑色布片时,指尖在细密的纹理上摩挲,眼中精芒暴射,随即化为深沉的忧虑与滔天怒焰。
“西岐!豺狼之心!”
闻仲从齿缝中迸出低吼,声如闷雷,震得烛火狂跳。他猛地起身,
“更衣!备车!老夫即刻进宫!”
靡靡丝竹缠绕着甜腻的异香。纣王醉眼朦胧地陷在白虎皮软榻中,妲己身披薄如烟雾的鲛绡,纤指拈着紫玉葡萄,正娇笑着送入纣王口中。费仲、尤浑躬身侍立,谄笑如狐。
“大王,闻太师殿外求见,言有要事!”
内侍颤抖的声音刺破暖阁的旖旎。
纣王醉醺醺地挥手:
“扫兴!明日再见!”
“老臣闻仲!有社稷存亡之危禀报!刻不容缓!”
闻仲洪钟般的声音挟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轰然撞入暖阁,震得纣王一个激灵,酒意醒了三分。
妲己秀眉微蹙,眼中阴冷一闪即逝,化作娇嗔:
“大王,太师连您的寝殿都敢硬闯了呢。”
玉指如兰,轻拂纣王胸膛。
纣王被这柔媚撩拨,想起闻仲素日刚直犯上,无名火起,抓起玉杯狠狠掼碎:
“太师,进来吧!”
殿门洞开,闻仲昂然而入。玄服紫冠,天眼开阖,凛凛神威如寒流席卷,瞬间冻结了满室奢靡。费仲、尤浑瑟缩后退。妲己眯起眼,细细打量着这位国之柱石。
闻仲无视妖妃佞臣,目光如电,直刺纣王:
“大王!铜绿山矿难,乃西岐惊天逆谋!金葵已查明,此乃逆贼暗掘!熔炉林立,精铜堆积如山,所图非小!胡庸、雷熊、矿奴阿大、地宫奴隶,所有关键人证,皆遭同一形制三棱凶器灭口,线索尽断!!西岐狼子野心,所图甚大!请大王即刻下旨,封锁西岐要道,严令金葵死守矿场,掘地寻证!迟则生变,社稷危矣!”
纣王初闻惊怒交加,尤其是西岐竟敢在眼皮底下偷炼青铜,如同被当众掌掴!他拍案而起,须发戟张:
“姬昌老贼!寡人必诛尔九族!”
“大王息怒。”
妲己柔荑轻按纣王胸膛,声音带着奇异的魔力,瞬间浇熄怒火。她眼波流转,嘴角勾起讥诮,
“太师忠心,天地可鉴。不过嘛…”
她拖长语调,
“单凭几座炉子,几个死人……”
蔻丹指尖遥遥一点,
“就断定是西岐所为,还要兴师动众封锁要道,太师,是否太过武断?”
她转向纣王,软语如刀:
“大王您想,金葵领着他的锐金卫,查了这许久,人证呢?全死了。物证呢?就这点东西,还被凶手耍得团团转,追到天边断了线。案子查得糊涂,损兵折将,最后递上这么份不清不楚的‘急报’。依臣妾看,究竟是西岐太狡猾,还是,金葵太无能,甚至,有人心怀叵测呢?”
“妖妇住口!”
闻仲勃然暴怒,天眼纹路隐泛红光,威压如潮,殿内烛火齐暗!费仲尤浑腿软欲跪。
“大胆闻太师!”
纣王被妲己挑拨,又见爱妃受辱,新仇旧恨涌上,暴跳如雷,
“寡人的爱妃岂容你辱骂!金葵无能至极,损兵折将,查案无果,已是死罪!你还敢咆哮殿堂,为罪臣张目!眼中可有寡人!”
“大王!”
闻仲须发皆颤,挺直脊梁,声如洪钟,带着悲怆决绝,
“老臣头颅在此!但请明鉴!西岐之祸,迫在眉睫!金葵纵有失察之责,罪不至死!当务之急乃追查真凶!若因怒斩忠良,寒了将士之心,岂不正中逆贼下怀?恳请大王…”
“住口!”
纣王粗暴打断,双目赤红,
“金葵办事不力,致使逆贼猖獗,线索断绝,贻误军机!罪无可赦!寡人念其旧功,赐全尸!拟旨!”
诏曰:
鹿台督造金葵,奉旨查案,迁延日久,人证尽丧,物证寥寥,追凶无果,空耗国力,实乃渎职无能,罪大恶极!着即褫夺一切官职爵禄,就地锁拿,验明正身,处以绞刑!铜绿山矿场一应善后及工造事宜,转交中谏大夫费仲、尤浑全权督建!
“费仲!尤浑!”
“臣在!”
两人如鬣狗扑食,狂喜接旨。
“持寡人王命旗牌,速往铜绿山宣旨!监刑!随后接管鹿台督建!若有差池,提头来见!”
“臣等万死不辞!”
费仲尤浑叩首,声音激动发颤。
“大王!不可!”
闻仲目眦欲裂,扑跪在地,老泪纵横,
“金葵忠勇,此乃构陷!斩杀大将,亲佞远贤,此乃亡国之始!老臣泣血恳请大王收回成命!”
“太师!”
妲己声音幽冷如毒蛇吐信,
“您乃三朝元老,国之柱石,更应谨守臣节,体恤君心。大王金口玉言,旨意已下,岂容更改?您这般哭殿强谏,莫非,是想效仿比干王叔?”
纣王闻言,眼中杀机暴现,死死盯住跪地的闻仲。
殿内空气凝固,杀机四溢。
闻仲跪地,身体因极致的悲愤而微颤。他抬头,天眼纹路红光炽盛欲裂。他看到了纣王眼中赤裸的杀意,妲己嘴角的阴毒冷笑,费尤二人得志的嘴脸。冰寒彻骨的悲哀淹没了他。再争,不仅救不了金葵,反而正遂妖妃心意。朝歌,已倾。
他重重以头触地,闷响如心碎:
“老臣,遵旨。”
声音嘶哑如裂帛。
“哼!”
纣王见其服软,冷哼一声,厌烦挥手,
“退下!”
闻仲缓缓起身,腰背挺直,背影却萧索如深秋古木。他深深看了一眼纣王与妲己,目光扫过费尤二人,冰冷如万载玄冰,终无言,转身大步离去,沉重的脚步声踏碎了老臣最后的心血。
烛火映着闻仲铁青的脸和钱豹、石岳绝望愤怒的面容。鬼面禁卫如石雕守门。
“太师!金大人他…”
石岳虎目含泪。
闻仲一掌拍裂案角:
“昏君!妖妃!国将不国!”
他强压气血,眼中厉芒如电,
“金葵乃大商肱骨,忠勇无双,更是未来砥柱!绝不能死!”
目光如炬,刺向二人:
“费仲尤浑持王命旗牌,乘王驾,最快也需五日抵铜绿山!此乃唯一生机!老夫予你二人两匹快马,可日行八百里!必须赶在他们之前,昼夜不息,返回矿场!见到金葵,告诉他——”
闻仲声音斩钉截铁,字字千钧:
“君命如天,那是愚忠!昏君无道,妖妃蔽日,此非死节之时!让他立刻集结所有锐金卫,抛下一切,远遁千里!隐姓埋名,保全此身,以待天时!他的家小,老夫拼死也会秘密转移出朝歌,妥善安置,绝不令奸人加害!让他勿念!”
“记住!”
闻仲目光如刀,
“此乃绝密!出我口,入你耳!泄则万劫不复!速去!”
“诺!”
钱豹石岳热泪盈眶,重重叩首,额头触地有声,旋即如离弦之箭冲出密室。
残阳如血,涂抹在巨大的矿坑壁上。金葵独立营地边缘,如石雕般俯瞰深渊。钱豹石岳带走密报已数日,杳无音信。几日来,他率张魁、王猛等核心锐金卫,如同最固执的穿山甲,在矿坑深处反复挖掘敲打。除了几块刻有原始狰狞祭祀符号的碎陶片,一无所获。挫败与忧虑如藤蔓缠绕,期限仅剩三日。
“大人,歇息片刻吧。”
张魁递上水囊,看着金葵眼中密布的血丝。
金葵刚接过,营地外围警戒的黑狼骤然发出一声短促到诡异的呜咽,随即沉寂!
“有人!”
金葵瞳孔骤缩,厉喝,
“戒备!”
话音未落,两道浴血身影如鬼魅般冲破暮色!正是钱豹、石岳!两人衣衫褴褛,脸上是长途奔袭后的极度疲惫与惊惶,胯下马匹口吐白沫,轰然倒毙!
“大人!快走!”
钱豹嘶吼扑至,语无伦次却字字泣血:
“王命,绞杀,费仲尤浑,持王命旗牌,已在路上!太师严令,走!带上所有兄弟!活下去!家小,太师已管!快!他们,最多两日便到!”
惊雷贯顶!金葵瞬间血液冻结,随即被焚天怒火取代!昏君!妖妃!
他猛地转身,目光扫过闻讯聚拢、惊疑不定的全体锐金卫。这些精锐,岂能留待奸佞屠戮?
“锐金卫听令!”
金葵声音嘶哑如金铁摩擦,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纣王听信谗言,颁王命绞杀我等!闻太师传讯,令我等暂避锋芒,保全此身,以待天时!”
他目光扫过一张张震惊、愤怒、继而化为坚毅的面孔:
“我等无愧天地!即刻起,抛下所有辎重,只携兵甲、七日干粮、饮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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