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招兵(1/2)

鹰愁涧的炉火,从未有过片刻停歇。

冶炼场深处,巨大的鼓风皮囊在精壮汉子们整齐的号子声中起伏,发出沉闷而雄浑的“呼哧——呼哧——”声浪,如同这山寨永不疲倦的心脏搏动。炉口,炽白近青的烈焰贪婪地舔舐着空气,将上方粗大的烟道烧得通红,喷吐出滚滚浓烟,直刺铅灰色的苍穹。灼热的气浪扭曲了视线,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硫磺、金属和汗水混合的气息。叮叮当当的锻打声从各个角落传来,此起彼伏,汇成一片令人血脉贲张的铁石交响。

金葵伫立在最大的一座熔炉旁,火光在他沉凝如铁的脸上跳跃,映亮他深邃眼眸中比熔化的青铜更灼热、比淬火的山泉更冰冷的专注。他摊开手掌,掌心躺着一枚刚刚从陶范中取出的青铜箭镞。镞身粗糙,布满翻卷的毛刺和范线,镞尖圆钝。他拿起一块细腻的油石,沾了点旁边陶罐里的清水,稳稳地捏住箭镞尾部,将圆钝的镞尖抵在石面上。动作沉稳,一丝不苟,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苛求。粗糙的青铜与油石摩擦,发出单调而执拗的“沙沙”声。每一次摩擦,都带走一丝多余,向着锋锐的极致逼近。汗水顺着他绷紧的颊侧滑落,滴在灼热的青铜上,“滋”地一声化作转瞬即逝的白烟。

“大人,第三批箭镞开锋完毕,共三百枚,已交付库房。”

韩勾的声音带着疲惫,更带着一种完成艰巨任务后的紧绷。他脸上沾满黑灰,手上裹着防止烫伤的厚布,指节处磨破了皮,渗着血丝。自弩机崩裂的血训之后,“锐金”二字,已化为刻骨的烙印。

金葵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只是极轻微地点了下头,目光依旧锁死在指间那枚逐渐显露出幽冷线条的箭尖上。

“砂眼几何?弯折几何?”

“砂眼,仍有七枚,深藏内部,打磨时方现,已剔除重铸。弯折,三枚,淬火时应力不均所致。”

韩勾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自责。

“记下。位置,深度,形态。淬火水温,时长,入水角度。”

金葵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字字如锤,

“下一炉,泥范需再筛三遍,淬火池水温差,不得超半指。”

“诺!”

韩勾挺直腰背,眼中疲惫被更深的专注取代。这便是新的铁律,血与火淬出的铁律。

聚义厅内,气氛与冶炼场的灼热截然不同,却同样凝重。巨大的火塘里松木熊熊燃烧,噼啪作响,橘红的火舌舔舐着悬挂其上、滋滋冒油的整只烤鹿。浓郁的肉香混合着粟米酒的醇厚气息弥漫大厅,却压不住主位上传来的沉重气息。

温良踞坐在铺着斑斓虎皮的石椅上,独眼扫过下方。李黑子、孙大膀等山寨旧部头领红光满面,大口撕扯着鹿肉,粗陶碗碰撞声不绝于耳。而金葵带来的锐金卫核心——王猛、张魁、钱豹、石岳等人,则坐在稍下首,虽也进食,却明显克制,腰背挺直,眼神锐利,与周围的喧嚣格格不入,如同混入狼群却依旧保持猎豹本能的猛兽。

温良抓起面前烤得焦香的巨大鹿腿,狠狠撕咬下一大块肉,油脂顺着虬髯滴落。他猛灌一口浑浊的酒液,发出满足的“哈”声,随即“咚”地将粗陶碗顿在石案上,震得碗中酒液泼洒出来。

“痛快!”

温良抹了一把嘴,独眼精光四射,扫视全场,洪亮的声音压下了喧闹:

“小的们!鹰愁涧这块牌子,算是立住了!西岐狗崽子们啃不动咱们的石头,夹着尾巴滚了!炉子里的火没熄,刀枪也越磨越利!”

他猛地指向厅外冶炼场方向,那里传来隐约的锻打轰鸣,

“三弟的手艺,没得说!往后,咱们的兄弟,手里家伙会更硬!”

厅内爆发出一阵狂热的欢呼和拍桌声。旧部们兴奋地挥舞着酒碗,对金葵投去敬畏的目光。

温良抬手压下声浪,独眼微微眯起,闪烁着草莽枭雄特有的、对力量的贪婪与扩张的野心:

“但是!”

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光有家伙什儿,够吗?不够!远远不够!”

他猛地站起身,魁梧的身躯如同铁塔,投下巨大的阴影:

“西岐这次是退了,可他们骨头没断!喘过气来,迟早还要扑上来!朝歌?哼!那昏君奸臣自顾不暇,指望他们?不如指望山里的野猪不拱咱们的粮仓!”

他踱了两步,粗糙的大手按在冰冷的石案上:

“咱们现在,人还是太少!守这鹰愁涧的险要,勉强够用。可要想活得自在,活得长远,光守着这山沟沟不行!得能打出去!得让山下那些肥羊,听到‘鹰愁涧’三个字就哆嗦!得让西岐的狗崽子,再想来的时候,掂量掂量自己的牙口够不够硬!”

他猛地一拍石案,目光如电,射向下首的金葵:

“三弟!你练兵是把好手!可兵呢?好兵是练出来的,更是招出来的!光有刀枪架子,没人使,顶个鸟用?老子要人!要更多能拿刀、能射箭、能跟咱们一条心拼命的兄弟!”

金葵放下手中切割鹿肉的青铜短匕。他迎着温良灼灼的目光,沉稳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大当家所言极是。刀锋已砺,当觅持刀之手。然,招兵买马,非比劫掠。所招者,需能融于山寨,需有根骨血性,需经得起操练,更需,心向鹰愁涧。”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依旧沉浸在酒肉中的山寨旧部,

“若如过往,只图一时之快,招揽些乌合之众,劫掠时一拥而上,遇强敌则作鸟兽散,非但不能强寨,反成累赘,甚至埋下祸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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