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自作自受(1/2)

黎明前的风最是刺骨。

贾赦跪在陆府角门前的青石板上,双膝早已失去知觉。

背上那几根秃了刺的荆条歪歪斜斜地挂着,活像戏台上小丑的装扮。

他浑身发抖,嘴唇青紫,独眼中布满血丝,额头上的伤口结了冰碴,又被新渗出的血水融化。

角门内偶尔传出脚步声,贾赦便如惊弓之鸟般挺直腰板,用嘶哑的嗓子喊:罪人贾恩侯,求见陆大人——

无人应答。

五更鼓响过,东方泛起鱼肚白。

街上渐渐有了行人,远远围观着这位曾经不可一世的荣国府大老爷。

有嗤笑的,有指点的,也有摇头叹息的。

贾赦只觉得那些目光比寒风更刺骨,恨不能钻进地缝里去。

大老爷...

一个细弱的声音突然从角门缝里传来。

贾赦猛地抬头,看见一张苍白的脸——是迎春。

迎春!好女儿!贾赦如见救星,手脚并用爬到门前,救救爹!爹知道错了!你跟陆大人求求情,饶了爹这条老命吧!

迎春咬着嘴唇,眼中泪光闪动。

她看着眼前这个狼狈不堪的老人,几乎认不出这是她记忆中那个跋扈专横的父亲。

记忆中,父亲总是高高在上,对她非打即骂,甚至为了一笔赌债就将她许给孙绍祖那样的禽兽。

爹...迎春声音发颤,您为什么要那样说陆大人?为什么要污蔑女儿?

贾赦一愣,随即左右开弓扇自己耳光:爹糊涂!爹不是人!爹被猪油蒙了心!迎春啊,爹现在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你看在父女情分上,救救爹吧!

迎春别过脸去,不忍看他这副模样。

她想起宝姐姐昨夜对她说的话:妹妹,你若心软,我便让夫君饶他一命。但你要记住,有些人是不配为人父母的。

陆大人说了,迎春深吸一口气,只要您写下认罪书,承认是您与孙绍祖合谋污蔑,并在城中各处张贴,他便饶您不死。

贾赦独眼瞪大:这...这...

若真如此,他贾恩侯在京城就彻底成了笑话。

爹若不愿,女儿这就回去。迎春作势要走。

别!别!我写!我写!贾赦一把抓住女儿裙角,涕泪横流,爹什么都写!

角门开了一条缝,一个锦衣卫小校递出纸笔。

贾赦趴在地上,颤抖着手写下认罪书,并按了手印。

那小校收了文书,冷笑一声:贾老爷请回吧。陆大人说了,若再有下次,就不是跪一夜这么简单了。

贾赦如蒙大赦,连连磕头。

等他再抬头时,角门已经关上,迎春也不见了踪影。

————

荣国府西跨院贾赦的住处,死寂得如同坟墓。

贾赦被抬回来时,整个人已陷入半昏迷,浑身滚烫,却又冷得打摆子。

粗布破袄胡乱裹在身上,更添几分肮脏凄惨。

大夫来了又走,留下几帖药,摇着头叹息。

药熬好了,邢夫人红着眼圈端进去,很快又被骂骂咧咧地摔了出来,碗盏碎裂声伴随着贾赦嘶哑含混的怒骂:“滚!都滚!想毒死老子不成?老子还没死!”

他把自己彻底关在了那间充斥着药味和腐朽

气息的屋子里,谁也不见。

府里的空气,并未因贾赦的消停而轻松半分,反而因没了最后的进项,变得更加凝滞、沉重,压得人喘不过气。

林黛玉倚在潇湘馆的窗边,看着院子里飘落的梧桐叶。

紫鹃端着一碗药轻手轻脚地走进来。

姑娘,该喝药了。

黛玉没有回头,只是轻轻问:听说大舅舅回来了?

紫鹃叹了口气:回来了,可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在屋里,谁也不见。老太太派人去问,只听见里面砸东西的声音。

黛玉纤细的手指抚过窗棂,沾了一指灰尘。

若在往日,早有婆子来打扫了。

如今贾府下人偷懒的偷懒,跑路的跑路,连潇湘馆都少有人来了。

宝姐姐派人送来的山参,你收好了?

紫鹃点点头:收在柜子里了。都是上好的老山参,市面上买都买不到。

她犹豫了一下,姑娘...宝姑娘如今在陆府,过得似乎很好。

黛玉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她想起那年在大观园,她与宝钗同住蘅芜苑的日子。

宝姐姐总是温柔体贴,教她养生之道,劝她不要多愁善感。

谁能想到,那样一个端庄贤淑的人,如今竟有如此雷霆手段?

紫鹃,取我的琴来。

琴声在潇湘馆内幽幽响起,如泣如诉。

黛玉纤细的手指拨动琴弦,弹的是一曲《广陵散》。

琴音时而激昂,时而低回,仿佛在诉说一个关于复仇与宽恕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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