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漳州一夜(1/2)

漳州城的第四天清晨,是被米粥的香气叫醒的。

不是一锅两锅,是整整三十七口大铁锅,架在东门坍塌的那段城墙下,咕嘟咕嘟冒着泡。粥很稀,能照见人影,但米是实实在在的新米——是李破昨夜突袭靖北王侧翼时,顺手从溃兵辎重队里抢回来的,整整二十车,够全城百姓喝三天稀的。

王老伯拄着根断矛当拐杖,在粥锅间一瘸一拐地巡视,缺了门牙的嘴咧着,逢人就说:“喝!敞开了喝!李大人说了,等打退了靖北王,咱们吃干的!吃肉!”

城头上,李破正蹲在夏侯岚昨夜晕倒的那个垛口边,手里拿着半块烤糊的饼——是刚才从锅里捞出来的,烤过头了,黑得像炭。他掰了一小块放进嘴里,慢慢嚼着,眼睛望着城外五里处靖北王大营的动静。

营里很乱。

不是一般的乱。是旗帜倒了没人扶、伤员躺在地上没人管、几个将领模样的骑着马在营地里横冲直撞、互相指着鼻子骂娘那种乱。

“内讧了。”崔七不知何时走到他身边,手里端着碗热粥,粥面上飘着几片不知名的野菜叶子,“昨夜咱们那场突袭,加上幽州城里的谣言,萧景琰压不住了——听说他麾下三个副将,两个主张撤兵回援幽州,一个主张死磕漳州,今早在中军大帐里差点动刀子。”

李破没说话,只是又掰了块饼放进嘴里。

饼很苦,糊味呛嗓子,但他嚼得很认真。

“大人,”崔七压低声音,“咱们接下来怎么办?是趁乱再冲一次,还是……”

“等。”李破吐出这个字,把最后一块饼塞进嘴里,拍了拍手上的饼渣,“萧景琰不是傻子,内讧归内讧,真要有人敢造反,他第一个收拾。咱们现在冲上去,反而会让他们拧成一股绳——先看戏。”

他站起身,走到垛口边,指着靖北大营西侧:“你看那儿。”

崔七顺着他的手指望去。

营寨西边,约千余骑兵正在集结,不是整队,是乱哄哄地挤成一团。马匹没配鞍,士兵没披甲,好些人连头盔都戴歪了。

“那是……”崔七皱眉。

“想跑的。”李破淡淡道,“军心散了,有人想趁乱溜。等这支人马一走,萧景琰就该下决心了——要么雷霆手段镇住全军,要么……跟着一起撤。”

正说着,城下传来马蹄声。

石牙带着五十骑从北门绕进来,马背上驮着大包小包——有药材,有绷带,还有几口袋白面。这莽汉脸上多了道新疤,从左眼角划到耳根,皮肉外翻着,但他浑不在意,咧嘴笑时那疤一抽一抽的:“破小子!发财了!端了靖北王一个后勤营,光金疮药就抢了三十箱!还有这个——”

他从马鞍旁解下个布包,扔给李破。

李破接过,打开。

里面是件叠得整整齐齐的红色战袍,布料是江南的云锦,袖口用金线绣着繁复的鹰纹——是靖北王亲军的制式,看尺寸,至少是个副将的。

“扒下来的?”李破挑眉。

“那孙子想跑,被老子一箭射下马。”石牙呸了一口,“袍子不错,给夏侯姑娘换换?她那身甲胄都碎成片了。”

李破看着手里的红袍,沉默片刻,重新包好:“她穿不惯这个。”

他转身往城下走:“伤员安置在哪儿?”

“东门瓮城里,搭了棚子。”崔七跟上,“能找着的大夫都找来了,药材也够,就是……缺人手。咱们弟兄也伤了三十多个,王老伯他们那五十来个陷阵旅老兵,个个带伤,轻伤的都算上,能动的不到二十人。”

瓮城里,一片狼藉。

说是棚子,其实就是几块破毡布搭在断墙上,勉强能挡露水。地上铺着干草,伤员们横七竖八躺着,呻吟声、咳嗽声、还有大夫声嘶力竭的喊声混成一团。空气里弥漫着血腥味、药味和汗臭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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