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眉毛上的痣与脚底的泥(1/2)

小尼姑提着空篮子回到慈云庵侧门时,雪已经停了。她低着头,脚步匆匆,右脚确实有些跛,但走得并不慢。进门后,她回头谨慎地看了一眼巷子——空无一人,只有几只麻雀在雪地里蹦跳——这才轻轻掩上门,插上门闩。

庵堂里静悄悄的,早课的诵经声已经停了。她穿过前院,绕过正殿,径直走向后院西北角那间最偏僻的禅房。禅房门虚掩着,她推门进去,反手关好。

屋里没点灯,只有窗外积雪反射的微光。一个穿着灰色僧衣、背对着门的老尼坐在蒲团上,手里捻着一串佛珠,声音嘶哑:“东西送出去了?”

“送出去了。”小尼姑将空篮子放在门边,低声道,“当铺后门接应的是个伙计,收了篮子,什么也没说。”

“没被人盯上?”

“应该没有。”小尼姑犹豫了一下,“不过……回来的路上,总觉得有人跟着。但拐了两个巷子,又没见人影。”

老尼手中的佛珠停了停,随即又继续捻动:“风声越来越紧了。青蚨那边怎么说?”

“青蚨先生让我带话给师父,”小尼姑声音压得更低,“他说‘货’已经齐了,但出城的路被盯死了。高阎罗的人在四门加了三道岗,连排水渠都有人守着。北边……北边催得急,最迟明晚,货必须出城。”

“明晚?”老尼冷笑一声,“说得轻巧。现在别说货,就是只耗子想溜出漳州城,都得被查三遍祖宗八代。”

“青蚨先生说……”小尼姑顿了顿,“若是陆路实在走不通,或许可以试试‘老路’。”

老尼猛地转过身——竟是个面容枯槁、左眼浑浊的老尼姑,脸上皱纹深得能夹死苍蝇。她那只浑浊的左眼死死盯着小尼姑:“他疯了?那条路三十年没人走过了!塌了多少段都不知道!而且……”她压低声音,带着一丝恐惧,“那下面埋着什么东西,你忘了吗?”

小尼姑脸色白了白,显然也知道“老路”指的是什么。那是前朝开凿的一条秘密矿道,据说直通城外山里,但当年因为事故死了不少人,被封了,后来就再没人敢走。

“青蚨先生说,这是最后的办法。”小尼姑低下头,“如果明晚之前还找不到别的路子,就只能冒险了。”

老尼沉默了许久,久到小尼姑以为她不会回答了,才缓缓开口:“去告诉他,子时之前,我要知道确切计划。还有……”她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让他把‘钥匙’准备好。那条路……没钥匙,谁也别想活着走出去。”

“是。”小尼姑躬身,退出了禅房。

房门关上,老尼坐在昏暗的光线里,手中的佛珠捻得飞快,嘴里喃喃自语:“三十年……该来的,总要来……”

“眉毛有痣,右脚微跛。”

李破坐在刑名司值房里,用炭笔在纸上写下这两个特征,然后画了一条线,连到“慈云庵”三个字上。旁边还标注着“清晏园—杜蘅—荷花池底账册”“永济当铺—青蚨—福缘客栈”等字样,整张纸看起来像张蜘蛛网。

“这小尼姑不简单啊。”石牙凑在旁边看,摸着下巴上新冒出来的胡茬,“能替青蚨跑腿,还能进当铺后门……估计在慈云庵里也不是普通扫地的。”

“当然不普通。”李破放下炭笔,“一个十六七岁的尼姑,能跟听雨楼的外围管事直接联系,要么是青蚨的心腹,要么……”他顿了顿,“她在慈云庵里的地位,恐怕不低。”

陈七从外面进来,带进一股寒气:“副旅帅,福缘客栈那边有动静。青蚨半个时辰前出门了,没穿青衫,换了身普通棉袄,去了城南的‘醉仙楼’。侯三跟进去看了,他在二楼雅间见了一个人。”

“什么人?”李破抬头。

“一个商人打扮的中年人,面生,不是漳州本地口音,有点像……河西那边的。”陈七道,“两人在雅间里待了一刻钟,出来时青蚨手里多了个包袱,比早上从当铺拿的那个大。那商人先走,青蚨过了半炷香才离开,直接回了客栈,没再出来。”

“包袱里是什么?”

“不清楚。但侯三说,青蚨拿包袱时,里面传出轻微的金属碰撞声,像是……钥匙?”

钥匙?李破眉头一皱。联想到小尼姑去当铺送的空篮子——篮子能装什么?小件物品,或者……信件?

“让侯三想办法,弄清楚那商人的身份和落脚点。”李破快速吩咐,“另外,盯紧青蚨。他拿了钥匙,下一步肯定要有动作。”

“是!”

陈七刚走,豆子又急匆匆进来,脸色不太好看:“副旅帅,高大人的吴书办又来了,在前厅等着,说……说高大人对追捕‘青萍先生’的进展很不满意,让您立刻去驿馆解释。”

李破和石牙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冷笑。

“又来催命。”石牙啐了一口,“这高阎罗,真把咱们当他的狗了?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他急了。”李破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官袍,“岑溪水后天就到,他手里除了那枚虎符,还没拿出什么像样的‘政绩’。童府抓了个假老道,咱们‘送’了个马三,但这不够。他需要更大的功劳,才能在岑御史面前挺直腰杆。”

“那咱们怎么办?”石牙问,“真给他找个‘青萍先生’?”

“找?”李破笑了笑,“不用找。他不是想要功劳吗?咱们就给他一个‘机会’。”

他走到墙边,看着那张蛛网般的线索图,手指点在了“慈云庵”三个字上。

“石牙哥,你带几个人,换便装,去慈云庵周围转悠转悠。不用进去,就在附近茶摊、香烛铺坐着,听听风声,看看进出的人。尤其是……”他顿了顿,“看看有没有香客,是坐着马车来的,马车样式富贵,但车夫的手上,有老茧。”

“老茧?”石牙一愣。

“练刀练枪的手,和赶车的手,茧子位置不一样。”李破淡淡道,“慈云庵香火不算旺,能坐得起马车来的,非富即贵。但富贵人家的车夫,手上不该有那种茧子。”

石牙恍然大悟:“你是说……有人借着上香的名义,在慈云庵接头?”

“是不是,看看就知道了。”李破拍了拍他肩膀,“小心点,别打草惊蛇。”

“明白!”石牙领命而去。

李破这才转身走向前厅。吴书办果然等得不耐烦了,正背着手在厅里踱步,见到李破,脸色一沉:“李司丞好大的架子,高大人三催四请,你这是要抗命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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