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分寸之间(2/2)
那汤盅烫手,香气扑鼻。李破看着她那副“你不喝我就赖定你”的架势,知道今天这关是混不过去了。他叹了口气,接过汤盅,走到一旁,小口喝了起来。
汤味醇厚,火候恰到好处。不得不说,夏侯岚在“投喂”他这件事上,确实下了苦功。
见他喝了汤,夏侯岚顿时眉开眼笑,像只偷到腥的小猫,凑过来神秘兮兮地道:“哎,我告诉你,北漠的使节团快到幽州了!听说带队的是左贤王的小儿子,叫什么兀术鲁,凶得很!我爹让我最近安分点,别往城外跑。”
又是北漠使节。李破端着汤盅的手微微一顿。乌桓刚刚提及,夏侯岚又来报信,看来此事确实非同小可。这潭水,是越来越浑了。
“嗯,夏侯校尉所言极是,小姐还是待在城里安全。”李破顺着她的话说道。
“知道啦!”夏侯岚难得乖巧地应了一声,随即又眨眨眼,“不过你放心,在城里我罩着你!要是王嵩那个老狐狸敢欺负你,我让我爹收拾他!”
李破闻言,差点被汤呛到。这丫头,真是口无遮拦。
好不容易打发走心满意足的夏侯岚,李破看着重新恢复清净(相对而言)的值房,揉了揉眉心。刚处理完“汤患”,陈七就捂着肩膀,龇牙咧嘴地走了进来。
“副旅帅,王队正府上派人送来一份礼单和一封信。”陈七将一份泥金帖子和一封信函放在案上,脸色有些古怪。
李破展开帖子,上面罗列着不少名贵药材、绫罗绸缎,说是“听闻李司丞麾下勇士因公负伤,特备薄礼,以表慰问”。落款是王嵩。
再拆开信函,里面是王嵩亲笔所书,字迹圆润流畅,语气更是谦和得近乎卑微。信中先是对刑名司雷厉风行、铲除北漠暗桩大大赞扬了一番,称李破“年少有为,国之栋梁”,随后话锋一转,对自己府上不慎走水、未能及时提供码头文书表示“万分愧疚”,最后竟提出,想邀请李破过府一叙,“素闻司丞刀法精绝,愚兄心向往之,盼能切磋请教,把酒言欢”。
看着这封堪称“能屈能伸”典范的信,李破沉默了。王嵩这一手,先是示弱送礼,堵住他追究焚档之事的口,再是放低姿态邀请,看似折节下交,实则是在试探,也是在示威——我知道是你截杀的人,我也知道你暂时动不了我,不如坐下来谈谈?
“副旅帅,这……”陈七看着礼单上那些价值不菲的物品,有些迟疑。
“礼,收下。分给昨夜出力的弟兄,尤其是受伤的。”李破将礼单推给陈七,语气平淡,“至于信……回复王队正,就说破公务繁忙,切磋之事,改日再议。”
“是。”陈七松了口气,他还真怕李破年轻气盛,直接打上门去。
陈七退下后,李破独自坐在案后,指尖敲击着桌面。乌桓的“分寸”,王嵩的“圆滑”,夏侯岚的“炽热”,还有那即将到来的北漠使节……各种念头在他脑中交织。
他提起笔,在一张白纸上缓缓写下两个字:“静”与“动”。
静待时机,动若雷霆。
王嵩以为送份礼、写封信就能稳住他?未免太小看他李破了。
现在不动,不代表以后不动。乌桓需要漳州稳定,他李破也需要时间积蓄力量,理清脉络。王嵩这根钉子,暂时拔不得,但他可以慢慢摇松周围的土。
他收起笔,将那张纸凑到烛火前,看着它缓缓卷曲、焦黑,最终化为灰烬。
窗外,天色将晚。
一名胥吏小心翼翼地在门外禀报:“司丞,苏通判府上的侍女送来一盆‘绿萼’梅,说是苏小姐见衙门肃杀,特送此花,聊添生气。”
李破抬眼望去,只见一盆枝干遒劲、花苞初绽的绿萼梅被放在院中石阶上,在暮色雪光中,显得格外清雅傲然。
他微微怔了一下,随即嘴角泛起一丝几不可查的弧度。
“搬进来吧。”
这漳州的冬天,似乎也并非只有凛冽的寒风。
他站起身,走到院中,负手看着那株迎风傲雪的绿梅。
棋局还在继续,而他这个棋子,正在努力,想要成为那执棋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