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梅花与刀(1/2)
绿萼梅被安置在值房角落的一个高脚花架上,清冷的幽香丝丝缕缕地散开,竟真的冲淡了几分衙门里固有的血腥和肃杀气。那嶙峋的枝干与淡绿的花苞,与这满屋的卷宗、刀架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和谐,仿佛在提醒着这屋子的主人,这世间除了权谋与杀戮,尚有风骨与生机。
李破批阅完最后一份关于旧坊治安整顿的条陈,揉了揉发涩的眼睛,目光落在梅花上,微微有些出神。苏文清此举,看似随意,却比夏侯岚那直白的关切更多了几分耐人寻味的意味。她似乎总能在他心绪纷杂之时,送来一丝恰到好处的清凉。
“副旅帅,”陈七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侯三回来了。”
李破精神一振:“让他进来。”
侯三依旧是那副市井老卒的惫懒模样,但眼神里却透着一丝兴奋。他进来后,先是对那盆梅花愣了一下,随即收敛神色,低声道:“副旅帅,永丰仓那边,有发现了。”
“说。”
“按照您的吩咐,扩大范围盯梢。发现除了王嵩的人,还有另一伙人也在暗中关注永丰仓。这伙人行事更隐秘,不像本地势力,倒像是……军中出来的,但又不是咱们陷阵旅的路数。”侯三语速不快,却字字清晰,“他们似乎在找什么东西,或者……等人。”
军中的人?不是陷阵旅?李破眉头蹙起。漳州城内,除了陷阵旅,就只有原本的郡兵降卒,如今都在石牙的监管下整训,哪来另一股军中势力?
“能确定来历吗?”
侯三摇头:“对方很警惕,我们的人不敢靠太近。不过,泥鳅在码头混迹时,听到一些风声,说最近有一批从南边来的‘客商’,出手阔绰,包下了整座‘悦来’客栈,但很少露面,护卫个个精悍,腰牌……似乎是京城禁军的样式。”
京城禁军?!李破心中剧震!京城的人,怎么会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漳州?还暗中盯着永丰仓?这和北漠使节将至,又有什么关联?
一时间,他感觉那张笼罩在漳州上空的网,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巨大,牵扯的线,也远达天听。
“知道了。让我们的人撤回来,永丰仓那边,暂时不必盯了。”李破沉吟片刻,果断下令。京城的水太深,贸然蹚进去,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侯三有些意外,但还是领命:“是。”
“另外,让窜天猴想办法,摸清那伙‘客商’的底细,还是老规矩,只看不动。”
“明白。”
侯三退下后,李破走到舆图前,手指在代表京城和幽州的位置上划过,最终落在漳州。京城、幽州、北漠、王嵩、还有那神秘的铜符……这几者之间,一定存在着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
他感觉自己仿佛站在一个巨大的迷雾漩涡边缘,能看到模糊的轮廓,却看不清核心。
就在这时,衙门外传来一阵喧哗,夹杂着石牙标志性的大嗓门和……王嵩那圆滑谦和的笑声。
李破眉头一挑,整理了一下衣袍,走了出去。
只见院子里,石牙正叉着腰,对着王嵩吹胡子瞪眼,而王嵩则是一脸无奈又诚恳的笑容,身后还跟着几个捧着礼盒的仆役。
“王胖子!少来这套虚头巴脑的!你那点心思,老子门儿清!”石牙嗓门震天响,“请喝酒?鸿门宴吧!谁知道你是不是在酒里下了药!”
王嵩也不生气,连连拱手:“石牙将军说笑了,说笑了!王某对李司丞是真心敬佩,绝无他意!此次前来,一是再次为府上走水,未能及时提供文书致歉,二来,确实是仰慕司丞风采,想结交一番。”他看到李破出来,眼睛一亮,连忙上前几步,深深一揖,“李司丞,王某冒昧来访,还望海涵。”
李破目光扫过王嵩身后那些明显价值不菲的礼盒,又看看王嵩那张堆满真诚笑容的脸,心中冷笑。这老狐狸,脸皮厚度和演技,都是一流。
“王队正客气了。”李破还了一礼,语气平淡,“同为旅帅效力,分内之事,何须如此多礼。”
“要的要的!”王嵩态度放得极低,“司丞年少有为,铲除北漠奸细,功在社稷,王某钦佩不已。些许薄礼,不成敬意,权当为司丞和麾下勇士压惊。”他指了指那些礼盒,“另外,王某在府中略备薄酒,不知司丞今晚可否赏光?”
石牙在一旁猛打眼色,示意李破别去。
李破看着王嵩,忽然笑了笑,那笑容很淡,却让王嵩心里莫名一紧。“王队正盛情,破本不该推辞。只是……”他话锋一转,“北漠使节团将至,旅帅令刑名司加紧城内巡防,肃清奸宄,实在抽不开身。不如等此间事了,再由破做东,请王队正一叙,如何?”
他搬出了乌桓和北漠使节,既拒绝了王嵩的邀请,又点明了自己现在没空跟他玩虚与委蛇那一套,更重要的是,暗示自己知道的事情,远比王嵩想象的要多。
王嵩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随即恢复自然,连连点头:“是是是!正事要紧!正事要紧!那王某就静候司丞佳音了!”他也不再纠缠,又客套了几句,便带着仆役匆匆离去。
“呸!黄鼠狼给鸡拜年!”石牙对着王嵩的背影啐了一口,转头对李破竖起大拇指,“破小子,怼得好!这老狐狸,一看就没安好心!”
李破没说话,只是看着王嵩离去的方向,眼神深邃。王嵩今日亲自上门,低声下气,恐怕不仅仅是试探那么简单。或许,京城来人的出现,也让这只老狐狸感到了不安?
他转身往回走,经过那盆绿萼梅时,脚步顿了顿。
“陈七。”
“在。”
“晚上随我去一趟……悦来客栈。”
“啊?副旅帅,您不是说不蹚那浑水吗?”陈七一愣。
“不去蹚,怎么知道水有多浑?”李破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换个打扮,我们只是去喝酒的客人。”
是夜,华灯初上。悦来客栈是漳州城最高档的客栈,虽经战乱,但恢复得最快,此刻大堂内觥筹交错,颇为热闹。
李破换了一身普通的青布长衫,带着同样做了伪装的陈七,坐在大堂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点了两壶酒,几碟小菜,看似随意地小酌,目光却如同最精细的篦子,扫过堂内每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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