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初心如磐（1/2）

王建业手中那封来自广交会筹备委员会的信函，如同在密不透风的冰层上凿开的一道细小裂缝，瞬间吸引了仓库里所有残余热量的聚焦。那信封上鲜红的印章和“中国出口商品交易会”的庄重字样，与这西郊仓库的破败环境形成了近乎荒诞的对比。

“广交会？！”李志强几乎是扑了过来，一把夺过信函，反复确认着上面的字迹，脸上交织着难以置信与绝处逢生的狂喜，“邀请我们？！去参加广交会？！这……这怎么可能！”

信的内容很简短，大意是经过相关渠道推荐和初步审核，“微光医疗”的快速检测产品被认为具有一定“特色”和“出口潜力”，特此邀请作为“小型创新企业代表”参加本年春季的广交会，设立标准展位，展示产品，接触国际客户。

希望！一道刺眼而灼热的希望之光，骤然穿透了笼罩仓库的沉重寒雾！

“去！必须去！”李志强挥舞着信纸，激动得声音都在发颤，“这是天大的机会！打开国际市场的大门啊！只要能拿到外贸订单，什么银根紧缩，什么国内市场萎缩，全都不是问题！”

就连一向沉稳的王建业，呼吸也粗重了几分，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技术者看到更广阔舞台时的兴奋光芒。周晓梅和赵国栋更是喜形于色，仿佛已经看到了“微光”产品摆放在琳琅满目的国际展台上，被金发碧眼的客商争相询问的场景。

然而，与这几乎要沸腾起来的激动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林知微的沉默。

她没有去看那封足以改变命运的信函，而是缓缓走到窗前，望着窗外依旧料峭的春寒。沈渊离开时那句“活下去，就是胜利”的告诫，如同冰冷的警句，在她耳边回响。广交会，国际舞台，外贸订单……这些词汇充满了诱惑，却也布满了未知的荆棘。

“去广交会，需要多少钱？”林知微没有转身，声音平静地抛出了一个最现实的问题。

沸腾的气氛瞬间冷却了大半。

李志强脸上的兴奋僵住了，他下意识地看向自己那本刚刚有了点起色、如今又岌岌可危的账本。“展位费、样品运输费、人员差旅费、住宿费……还有，我们的产品包装、说明书都得翻译成英文吧？这……这加起来，不是一笔小数目……”他越算，声音越低，额头冒出了细密的汗珠。以“微光”目前被拖欠货款、新订单寥寥的财务状况，拿出这笔钱，无异于剜肉补疮，极有可能导致资金链彻底断裂。

“而且，”林知微转过身，目光扫过众人，继续泼下理性的冷水，“就算我们凑够了钱，去了广交会，就一定能拿到订单吗？我们的产品，是针对中国基层医疗环境设计的，它的优势在于极端条件下的可靠性和低成本。国际市场的客户，他们的需求是什么？他们的标准是什么？我们一无所知。万一无人问津，或者我们的产品根本不符合别人的要求，这笔巨大的投入，就等于打了水漂，我们会死得更快！”

她的话，像一把锋利的解剖刀，将包裹在“广交会”这个华丽外壳下的巨大风险和不确定性，赤裸裸地揭示在众人面前。

仓库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仿佛被这两盆冷水浇得只剩几缕青烟。

“那……那难道就这么算了？”周晓梅不甘心地小声问道，眼圈又红了，“这可能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了……”

“不去是等死，去了可能是找死！”赵国栋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说出了众人心中最矛盾的挣扎。

李志强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林知微的担忧句句在理，他无力地瘫坐在凳子上，喃喃道：“可是……可是不去，我们还能怎么办？国内市场这个样子……”

希望与绝望，机遇与风险，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激烈地碰撞、撕扯。每个人的内心都在经历着一场无声的风暴。

就在这时，仓库那扇破旧的木门被轻轻敲响。邮递员送来了一封厚厚的、来自林知微家乡的信。

林知微微微蹙眉，在这种时候收到家乡来信，让她有种不祥的预感。她拆开信，是李卫国村长那熟悉的、歪歪扭扭却一笔一划极为认真的笔迹。

信的开头是惯例的问候和对她获奖的祝贺，但后面的内容，却让林知微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李村长在信中提到，由于上面拨款延迟且大幅削减，村里原本计划扩建卫生室的资金没了着落。更糟糕的是，之前依靠“微光”检测板开展的一些基础疾病筛查和预防工作，也因为耗材补充困难（主要是没钱购买新的），而陷入了停滞。

“……知微啊，乡亲们都念叨你呢，说你弄的那个板子好使，便宜又管用。前阵子王老栓家的小孙子，就是用了你留下的板子，提前发现了不对劲，赶紧送县里，才没出大事。可现在……唉，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大家伙儿都盼着，你这‘微光’，啥时候能再照回咱这山旮旯里来……”

信的末尾，李村长笔迹愈发沉重，几乎带着恳求。

这封信，像一块沉重的磐石，压在了林知微的心上。她仿佛看到了乡亲们那充满期盼而又无奈的眼神，看到了那片生她养她、依旧被贫穷和医疗资源匮乏所困扰的土地。

她将信轻轻放在桌上，推到众人面前。

“你们都看看吧。”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王建业、周晓梅等人传阅着信件，仓库里只剩下纸张翻动的沙沙声。信上那朴实无华却字字千斤的话语，像一根根无形的针，刺穿着每个人的良知。

李志强看完，久久不语，脸上火辣辣的。他刚才还在狂热地畅想着国际市场的广阔天地，此刻却被这封来自最基层的信件拉回了冰冷残酷的现实。

广交会的诱惑依旧在那里闪烁，但它的光芒，此刻却显得如此遥远，甚至……有些刺眼。

林知微走到挂着奖状和“把东西做得更扎实”信条的木墙前，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那几个早已融入团队血液的字。

“同志们，”她转过身，目光清澈而坚定，仿佛已经驱散了所有的迷茫与挣扎，“我们当初是为了什么，才聚在这个仓库里的？”

她的声音不高，却像重锤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是为了赚取外汇，扬名国际吗？”她自问自答，摇了摇头，“或许有一天会是。但最初，最根本的，是因为我们看到了基层的需要，是因为我们相信，知识和技术，应该用来服务那些最需要它、却又最容易被遗忘的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