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惊为天人（2/2）

庆荣把玩着手中马鞭，接过话头：“四哥说得在理。二哥刚回京，朝中诸事恐怕还没什么头绪。我正得了几匹西律进贡的良驹，不如先随臣弟去马场散心，如何？”

丞珲不动声色地缓缓放下酒盏，目光扫过众人，嘴角扯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四弟、六弟所言不无道理。然南云失地十余年，虽表面臣服，岂会轻易善罢甘休？我大郸国既已占其疆土，正当乘势而进，一举平定南患。若是安时处顺，裹足不前，待其养精蓄锐，恐再难有此先机。”

玿宗思忖良久，终于开口：“丞珲，朕知道你心怀大志。然如四弟所言，南云太后当权，偏安一隅，耽于享乐，未见进取之心。朕思虑再三，以为暂可不必急于兴兵。”

“朕这几年来身体大不如前，常觉力不从心，你既已返京，正好为朕分忧，但京中诸事繁杂，还需循序渐进。你不如先去枢密院历练一些时日，藉此了解朝中情势。相关的文书卷宗，朕已着人备齐，待你安顿妥当便送与你阅览。”

玿宗言罢，目光忽然落在端珵身上：“九弟今日怎的鸦雀无声？你平日里可没这么老实。”

“臣弟今日就惦记着御膳房新做的炙羊肉，”端珵脸上露出几分腼腆的笑容：“听诸位兄长议论军国大事，实在插不上话。”

“你啊，”玿宗摇头轻笑，目光中透着几分慈爱：“都已及冠，还这般孩子气。”

端珵眨了眨眼，笑嘻嘻道：“臣弟也知道自己暂时帮不上什么忙，只想着少惹麻烦，不给皇兄添乱就是。”

玿宗宠溺地笑道：“正好你二哥回京，多跟着他学学。你之前也随五皇叔在军营里呆过不少时日，还立过战功，可不要泯然众人，让朕失望。”

说着，玿宗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丞珲，又转向端珵：“你二哥在边境这些年，可是刀光剑影里拼杀出来的。这般现成的良师，可莫要错过了。”

“皇兄教诲，臣弟谨记于心。”端珵正色拱手道：“二哥用兵如神，臣弟定当虚心求教，不负皇兄期望。说着转向丞珲，眼中带着崇敬之情：还望二哥不吝指点。”

丞珲朗声笑道：“那是自然。九弟天资卓绝，悟性非凡。皇爷爷在世时，总夸他是我们一众兄弟中最聪颖的，这些个攻守进退的简单门道还不是一点就通。” 说罢微微侧身示意。但见一位身着淡紫罗裙的佳人怀抱乐器款款上前，盈盈下拜：妾身平氏，愿为陛下献奏一曲阿忽那以助雅兴。

玿宗龙颜大悦，抚掌笑道：“准了。”

端珵见润青神思不属，以为他兴致索然，倾身低语道：“她手中抱着的紫鸫琴，是北郸特有的战乐之器，在北郸语中，阿忽那是大捷的意思。当年太祖爷亲征额托大捷，凯旋途中即兴谱就此曲。虽曲调简朴，却高亢激越，充满豪情。”

润青目光凝滞，漠然颔首。

“阿忽那”一曲终了，丞珲起身举起酒杯，眼眶泛红。

玿宗关切道：“二弟何故伤怀？”

丞珲拱手对玿宗道：“我大郸国仅用了短短十余年，就从荒山野岭间的游牧部族，变成使得云国、西律和额托诸个部落臣服的强大国家。太祖和太宗皇帝的赫赫战功，就像巍巍的大铛山，令我辈仰视。”

“臣弟感念太祖创业艰难，故而落泪。臣弟敬皇兄一杯，愿做皇兄的左膀右臂，助皇兄成就可与太祖太宗齐肩的千秋伟业，使我大郸国祚永昌。”

“好！”玿宗赞道：“得弟如此，何愁大业不成！”

丞珲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突然离席跪拜：“太祖遗志，臣弟断不敢忘，定当竭忠尽智辅佐皇兄，绝无二心！”

玿宗疾步走下御阶，双手相扶，声音微颤：“快起来，有二弟这番忠心，朕便高枕无忧了。”

端珵冷眼注视着这出兄友弟恭的戏码，只觉一阵森森寒意从脊梁直窜上来。记忆中那个会揉着他碎发教他拉弓，会为他挡下责罚的二哥，此刻眼底却涌动着某种令人窒息的权欲锋芒。熟悉的面容下透出的陌生感让他不寒而栗——

眼前这个人，似乎已不再是他记忆中的二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