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治疗方案(2/2)
希望如同被吹起的肥皂泡,短暂地折射出绚丽光彩,又骤然破灭,留下的只有更深的失落和茫然。
陈书仪无力地跌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用手帕捂住嘴,压抑的啜泣声从指缝间漏出来,肩膀不住地颤抖。“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明明有反应了的……”她的声音破碎不堪,充满了无助。
方峻林站在一旁,重重地叹了口气,伸手揽住妻子的肩膀,想要给予一些安慰,却发现自己的手也在微微发抖。他看着病床上再次变得如同人偶般的女儿,心如刀绞,却还要强作镇定:“书仪,别这样……慢慢来,至少……至少她刚才有反应了,这算是个好迹象,证明景渊的话……他的声音,她还是能听进去一点的……”他的安慰听起来苍白无力。
方远凝紧握着拳头,眼眶通红,死死盯着妹妹。他内心的激动尚未完全平复,又被巨大的失望击中,情绪复杂得难以言喻。他哑着嗓子,既像是对父母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对,爸说得对!她叫他了!她记得他!虽然只有一下……但这说明她的意识深处还有东西!我们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绝望了!”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蜷缩着的方婉凝,那双空洞望着前方的眼睛,毫无征兆地、安静地滑下两行清泪。泪水顺着她苍白消瘦的脸颊缓缓流淌,悄无声息,她却仿佛毫无知觉,连眨眼的动作都没有,依旧维持着原来的姿势。
紧接着,在她家三人震惊的目光中,她那只没有输液的手,非常缓慢地、几乎是机械地动了一下,轻轻地、拽了拽滑落的薄被边缘,往上拉了一点,盖到了自己的肩膀下方,正好回应了方才慕景渊那句没有得到执行的“把被子拉上去一点”的指令。
这个细微的、近乎本能的无意识动作,比任何嚎啕大哭都更让人心碎。
“婉婉……”陈书仪再也忍不住,扑到床边,想要抱住女儿,却又怕惊扰她,只能颤抖着伸出手,极其轻柔地擦拭她脸上的泪水,“我的孩子……你听得见的对不对?你心里都明白的,是不是?别怕……妈妈在这里……妈妈在这里……”她的泪水滴落在床单上,与女儿的泪混在一起。
方峻林别过头,不忍再看,鼻尖酸涩得厉害。 方远凝猛地转过身,一拳狠狠砸在墙壁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借以发泄心中那汹涌澎湃却无处安放的痛楚与无力感。
第二天上午,神经内科和精神科的主治医生照例一起来查房。仔细检查了方婉凝的各项生理指标和神经反射后,精神科的张医生询问道:“昨晚后半夜和今天早上,患者情绪怎么样?还有没有出现之前那种激烈的恐慌发作或者混乱的低语?”
陈书仪像是抓住了倾诉的机会,连忙上前一步,急切地说道:“张医生,刘医生,昨天晚上……后来……神经外科的慕医生,就是慕景渊医生,他来看过婉婉!”
两位主治医生交换了一个眼神,显然有些意外。慕景渊和方婉凝之间的纠葛,在医院高层和参与核心治疗的医生中并非秘密。
“哦?慕主任来了?情况怎么样?”张医生保持着专业的冷静问道。
“一开始……一开始没什么反应。”方远凝接过话,语气激动地描述起来,“慕医生跟她说话,她好像完全没听见。后来慕医生说要走,刚走到门口,婉婉她……她突然很小声地叫了一句‘景渊……再见’!”
张医生和刘医生的眉头都挑了一下,露出了关注的神情。
“然后呢?”刘医生追问。
“然后她又断断续续说了几个词,‘紫藤花’、‘慕医生’、‘吉他’……”方远凝努力回忆着,“再后来,她又好像陷进水里那个噩梦了,很害怕,说冷,说出不去,说黎川……慕医生就一直在旁边跟她说‘没有水,很安全’,说了好多遍,后来她才慢慢平静下来。”
陈书仪补充道,声音带着哭腔:“可是慕医生再次要走的时候,婉婉她又叫了一声‘慕医生’!就一声!然后……然后又像现在这样,没反应了……而且,而且慕医生走后,她哭了,流着泪,还自己把被子拉上来了……”她说着,又忍不住擦眼泪,“医生,这是不是说明……慕医生对她来说是不一样的?他的声音,他的话,婉婉好像能听进去一点点?我们……我们能不能请慕医生……”
张医生认真听着,沉吟了片刻,才谨慎地开口:“家属的心情我们非常理解。患者出现这种片段性的、针对特定刺激的反应,在解离性障碍中确实可能发生。这可能意味着慕主任的声音或存在,触碰到了她记忆或情感网络中某些尚未完全断裂的点。但是,”她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肃,“这绝不意味着可以盲目地、频繁地使用这种刺激。”
刘医生也点头附和:“是的。这种反应是不稳定、不可预测的。这次是叫了名字和几个词,下次可能会引发更强烈的恐惧、自责或混乱。我们必须非常谨慎。目前的治疗重点,依然是药物稳定和创造安全、低压的环境,逐步帮助她重建现实感。贸然引入高强度刺激,风险很大。”
这时,齐文兮刚好过来找方远凝,安静地站在病房门口附近,听到了后面的对话。她看着屋内的情况,眼中充满了担忧,但严格遵守着职业界限,没有插话。
方远凝看到齐文兮,像是想寻求支持,但又知道她不便多说,只好继续对主治医生恳求:“张医生,刘医生,我们明白风险。但是……但是这是目前唯一的、能看到一点点反应的希望了!能不能……能不能在你们可控的情况下,偶尔……哪怕一次,让慕医生再来试试?就一会儿?我们保证完全配合你们的要求!”
张医生叹了口气,摇摇头,语气温和却坚定:“方先生,我理解你的急切。但治疗不是赌博。我们需要的是稳定和可重复的疗效,而不是不可控的、可能带来倒退的风险。慕主任本身工作繁忙,而且……他的身份特殊,频繁出现在这里,对患者、对他本人,都可能造成额外的情绪负担。目前,我们还是坚持以现有的方案为主。”她看了一眼病床上依旧毫无反应的方婉凝,“我们会密切观察患者对药物的反应,也会根据情况调整心理疏导的策略。请相信我们,也给患者一点时间。”
齐文兮在门口微微点了点头,认同同事的观点。她走到方远凝身边,轻轻握了一下他的手,用眼神示意他冷静,要相信专业判断。
方家人脸上写满了失望,但也知道医生说得有道理,无法再强求。 陈书仪喃喃道:“可是……那眼泪……她自己拉被子……” 张医生语气放软了一些:“这些细微动作和情绪流露,本身也是她内心活动的一种映射,是好事。说明她的情感并非完全封闭。我们会记录下来的。这有助于我们更全面地评估她的状态。请继续耐心陪伴,观察,有任何变化及时通知我们。”
医生们又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便离开了病房。 留下方家人,望着病床上再次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方婉凝,心中那份刚刚被点燃的微小希望,不得不再次压抑下去,转化为更深的焦虑和漫长的等待。齐文汐留下来,轻声安慰着方远凝和他的父母,但她能做的,也仅限于此了。专业的治疗,必须交给她的同事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