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六章 开了没(1/2)

夜色在病房窗外愈发浓稠,如同一匹厚实的天鹅绒幕布,将城市的喧嚣隔绝在外,只留下远处几点零星的、模糊的灯火。病房内,柔和的床头灯光像是刻意调暗了亮度,只晕开一小圈温暖的光域,恰好笼罩在方婉凝沉睡的脸庞和两人交握的手上。仪器的指示灯规律地闪烁着幽微的光,滴答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却并不突兀,反而成了一种宁静的背景音。

慕景渊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时间在无声中缓慢流淌,每一秒都仿佛被拉长。身体的疲惫如同潮水,一阵阵冲刷着他强撑的意志。太阳穴隐隐作痛,颈椎和肩膀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僵硬酸痛,眼皮沉重得几乎要黏合在一起。但他只是静静地坐着,目光低垂,落在方婉凝被灯光映照得格外柔和的睡颜上。

她的呼吸均匀而轻浅,眉头彻底舒展开来,连平日里偶尔在睡梦中也会无意识微蹙的眉心,此刻也一片平坦。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上投下两弯浅浅的阴影,随着呼吸极轻微地颤动。因为虚弱,她的嘴唇没什么血色,微微张着,显得异常柔软。睡梦中的她,褪去了清醒时的努力和偶尔的茫然,也褪去了面对他时的心疼与坚持,只剩下最纯粹、最不设防的安宁。像一只终于找到安全港湾、卸下所有防备的小兽。

看着她这副模样,慕景渊心头那片始终紧绷的角落,终于缓缓地、彻底地松弛下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平静感,混合着深沉的疲惫,悄然弥漫开来。他忽然觉得,就这样坐着,看着她安睡,似乎所有的奔波、所有的压力、所有的未知与恐惧,都可以暂时被抛在脑后。这片小小的、被灯光照亮的病床,仿佛成了狂风暴雨中唯一安稳的孤岛。

不知过了多久,走廊里传来由远及近、刻意放轻的脚步声。脚步声在病房门外停下,接着是极轻的敲门声。

慕景渊的睫毛颤动了一下,从那种半放空的状态中清醒过来。他极轻地、极其缓慢地将自己的手从方婉凝的掌心抽离,动作轻柔得仿佛怕惊扰了最易碎的梦境。确认她没有因此醒来,他才站起身。长时间不动,血液似乎都凝滞了,起身的瞬间,眼前甚至黑了一下,身体几不可查地晃了晃。他立刻扶住了床尾的栏杆,稳住身形,闭眼定了定神,将那阵晕眩压下去。

他走到门边,轻轻拉开一条缝。门外果然是陈书仪和方峻林,两人脸上都带着夜深的疲惫,但眼神里是清晰的关切。看到慕景渊,陈书仪立刻压低声音:“景渊,婉婉睡了?”

“嗯,刚睡下不久。” 慕景渊侧身让开,声音同样压得很低,“今天情况稳定,晚餐也吃了些,精神比下午还好点。”

陈书仪和方峻林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先到床边仔细看了看女儿,确认她睡得安稳,才松了口气。陈书仪转向慕景渊,看着他即使在昏暗光线下也掩饰不住的憔悴,心疼地皱起眉:“景渊,辛苦你了,守了这么久。你快回去休息吧,脸色这么差。”

方峻林也沉声道:“是啊,这里有我们,你放心。明天你还要忙。”

慕景渊没有推辞,点了点头:“好。夜里如果她有什么不适,或者醒了要找水喝,按铃叫护士,或者随时给我打电话。” 他交代得很简洁,但该说的都说了。

“知道,知道,你快走吧。” 陈书仪连连摆手,催促道。

慕景渊又看了一眼床上沉睡的方婉凝,她依旧无知无觉,沉浸在自己的梦境里。他收回目光,对陈书仪和方峻林微微颔首:“伯父,伯母,那我先走了。明天我再过来。”

“路上小心,开车慢点。” 方峻林叮嘱。

慕景渊最后看了一眼被灯光温柔包裹的病房,转身,轻轻带上了门。厚重的门板隔绝了室内的温暖光线和仪器的微弱声响,走廊里冷白的灯光和略显空旷的寂静瞬间将他包围。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最后一丝柔和彻底敛去,重新覆上了那层惯常的、带着倦意的冷峻。

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走向护士站,低声跟值班护士再次确认了方婉凝夜间用药和注意事项,才迈步走向电梯。电梯下行,金属轿厢壁映出他挺直却难掩孤寂的身影,脸色在冷白灯光下苍白得近乎透明。

走出住院大楼,深夜的寒意扑面而来,带着初春夜晚特有的清冷潮湿。夜风吹过,让他混沌的大脑清醒了几分,却也带来了更深切的疲惫感。他坐进车里,却没有立刻发动。车厢内一片黑暗寂静,只有仪表盘散发着幽微的冷光。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许多画面:方婉凝努力吃饭的样子,她抚摸他脸颊时心疼的眼神,他说“吃一辈子面也可以”时含泪带笑的眼眸,还有她睡着时毫无防备的安宁……这些画面交织在一起,最后定格在她轻声叮嘱他“记得要休息”时,那带着固执关切的柔软语气。

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笑意,在他紧闭的眼睫下,极其缓慢地漾开。那笑意很淡,转瞬即逝,却真实地存在过。

良久,他才重新睁开眼,眼底已是一片深潭般的平静。他发动引擎,车子平稳地滑入夜色中的街道。城市已经沉睡,道路空旷,只有路灯投下长长的、孤寂的光影。

回到公寓,打开门,扑面而来的是一片冰冷空旷的寂静。没有灯光,没有温度,只有他一个人的气息。他没有开大灯,只拧亮了玄关的一盏小壁灯,昏黄的光线勉强照亮一小片区域。

他脱下外套,随手搭在沙发背上,然后径直走向浴室。打开热水,氤氲的水汽很快弥漫开来,模糊了镜面。他站在花洒下,让温热的水流冲刷过疲惫僵硬的躯体,试图洗去一身的消毒水味和深深的倦意。脑海里那些纷乱的画面和情绪,似乎也随着水流被暂时冲走,只剩下纯粹的、几乎要将人淹没的疲惫。

洗完澡,他擦干身体,换上干净的睡衣。头发还湿着,他也懒得去吹,只是用毛巾随意擦了擦。走到卧室,他没有开灯,借着窗外城市遥远而模糊的微光,掀开被子躺了下去。床垫柔软,却无法立刻安抚他过度透支的神经。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需要休息,但大脑深处某个角落却依然清醒地运转着,像一台无法完全关机的精密仪器,自动回放着手术的细节、明天的排班、方婉凝的康复计划……

他强迫自己停止思考,将手机调成静音,放在床头柜上。然后,他侧过身,面对着窗外那片深沉的夜色,闭上了眼睛。

黑暗中,感官变得异常清晰。他能听到自己平稳却略显沉重的呼吸声,能感受到身下床单冰凉的触感,能闻到空气中残留的、属于他自己的清冷气息。疲惫如同沉重的潮水,终于彻底将他淹没。意识开始涣散,坠入一片混沌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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