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万全的准备(2/2)
慕景渊沉默了一瞬。他确实答应了就云岭的事情再沟通,而此刻,他的大脑也确实需要一点别的、与医院和病房无关的事情来转换一下,哪怕只是短暂的几分钟。
“方便。”他简洁地回答。
洛文汐似乎微微松了口气,随即便条理清晰地开始阐述基金会那边提出的几个新问题和她的初步调整思路。她的语速不快不慢,逻辑清晰,显然已经深思熟虑。
慕景渊听着,偶尔回应几句,提出自己的看法。两人的交流高效而默契,一如过去无数次合作。冰冷的专业术语和清晰的数据,像是一剂镇静剂,让他过度紧绷的神经得到了片刻的松弛。
大约谈了十几分钟,主要问题基本厘清。洛文汐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平稳,却多了几分朋友般的关切:“正事说完了。你声音听起来很累,景渊。最近……是不是压力很大?”
这个问题很平常,来自一个相识多年、彼此欣赏的旧友兼合作伙伴。慕景渊按了按眉心,没有否认,但也没有深入:“还好。医院事情比较多。”
洛文汐在那头顿了顿,似乎斟酌了一下,才轻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理解般的温和,以及一丝几不可查的、复杂的叹息:“我听说了一些……关于你和方小姐的事。景渊,作为朋友,我可能没有立场多说什么。但……如果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无论是云岭这边的事务分担,还是其他方面,请一定不要客气。”
她的措辞极其谨慎,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和关心。既表达了支持,又没有越界探听隐私。
慕景渊的眸光在台灯的光晕下微微闪动了一下。他清楚洛文汐的能力和资源,也明白她这句话背后的分量。在某些层面上,她的助力或许比家人的情感支持更直接有效。
“谢谢。”他低声道,语气是惯常的平静,听不出太多情绪,“目前还应付得来。云岭的事,按我们刚才说的推进就好。”
他没有接受,也没有拒绝,只是将话题重新拉回了安全的工作范畴。
洛文汐了然,不再多言,只道:“好。那你早点休息,保重身体。再见。”
“再见。”
通话结束。公寓里重新陷入寂静,只剩下电脑风扇轻微的嗡嗡声。慕景渊放下手机,目光落在屏幕上那些复杂的营养计算公式上,却有些难以聚焦。
洛文汐的这通电话,像是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她恰到好处的关心和隐晦的支持,像一面镜子,隐约照出了他此刻生活的某种割裂——一边是病房里脆弱依赖、需要他倾尽一切去守护的方婉凝,以及随之而来的巨大压力、沉重责任和深入骨髓的恐惧;另一边,是依旧广阔、有序、充满挑战也更能体现他个人价值的事业与世界,那里有洛文汐这样理解他、欣赏他、能与他并肩同行的伙伴。
如果他选择的是另一条路,人生会不会截然不同?更轻松,更光鲜,更符合世俗对一个“成功者”的期待?
这个念头只存在了极其短暂的一瞬,就被他毫不犹豫地掐灭了。
他抬起左手,看着无名指上那枚在灯光下泛着冷光的戒指。冰凉的金属触感清晰无比。这不是选择,是早已注定的羁绊与责任,是他心甘情愿背负的十字架。另一条路上的风景再美,也与他无关。
他关掉了电脑上沈淮之的方案,点开了另一个加密文件夹。里面是他搜集整理的、关于颅底脑脊液漏修补手术的最新文献、顾淮安教授团队发表的所有相关论文和手术视频。他需要看得更仔细,想得更周全,为那场即将到来的硬仗,做好万全的准备。
夜色更深了。公寓的灯光一直亮到后半夜,如同汪洋中一座沉默而坚定的灯塔,孤独地照耀着属于一个人的、没有硝烟却同样残酷的战场。
第二天,黎明照常来临。慕景渊眼中的红血丝更多,脸色也更差,但当他穿上白大褂,走进安和医院神经外科时,所有的疲惫都被压在了那副冷静专业的面具之下。新一轮的查房、手术、会诊、与王医生沟通检查安排、审阅沈淮之发来的调整方案……时间被精确到分钟,安排得密不透风。
只有在极度疲惫的间隙,当他独自一人时,才会偶尔抬手,用力按压一下刺痛的太阳穴,或者,指尖无意识地碰触一下袖口下的戒指。那枚戒指,既是枷锁,也是他在这条看不到尽头的艰难之路上,唯一能确认的、属于他自己的坐标。
日子就在这种高强度、高压力的状态下,一天天过去。像绷紧到极致的弦,不知何时会断裂,却又在一种近乎残酷的意志力下,被强行维持着运转。为了一场不知何时能真正到来的手术,为了一丝微弱却不容放弃的希望。
在沈淮之那套近乎严苛却又极其精密的强化营养支持方案,以及方家人一丝不苟的配合下,时间的指针在艰难中向前挪动了数周。方婉凝的身体状况,如同在贫瘠冻土上勉强抽出的嫩芽,虽然依旧脆弱,但那些令人忧心的营养指标确实有了缓慢而艰难的提升。血清白蛋白和前白蛋白的数字终于脱离了危险区间,体重停止下降,甚至微微回弹了一点点。体力上,她依旧虚弱,但至少在进行每日必需的康复训练时,昏厥的次数减少了,坚持的时间也略微延长。
这些细微的进步,落在慕景渊眼中,是黑暗中极其珍贵的一线微光。他与沈淮之、王医生的沟通更加频繁,根据每周的监测数据动态调整着方案细节,像是在呵护一件精密而易碎的仪器,不敢有丝毫懈怠。
年关的气息,也在医院消毒水味的缝隙里丝丝缕缕地渗透进来。走廊里偶尔能看见匆忙走过的医护人员怀里抱着单位发的年货,窗外远处的商场挂起了红色的装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与病房格格不入的、属于世俗生活的微弱喧嚣。
手术的日子,被初步定在春节过后不久。顾淮安教授那边最终协调出的时间窗口,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既带来了迫近的希望,也带来了更沉重的倒计时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