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痛苦与机械（1/2）

整个上午的门诊，慕景渊依旧展现出了极高的专业素养和耐心。他仔细倾听每一位病人的陈述，清晰地向他们解释病情和治疗方案，语气平稳，逻辑分明。然而，一位跟随他治疗多年的老病人，还是在一次常规复查结束时，忍不住关切地问了一句：“慕医生，您今天气色好像不太好啊，是不是太累了？千万要保重身体啊！”

慕景渊抬起眼，对上老人真诚的目光，勉强牵动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个极其浅淡、转瞬即逝的笑容，声音温和地回应：“谢谢关心，我很好。您按时吃药，定期复查。”

临近中午，门诊接近尾声，大部分病人都已看完。就在这时，候诊区传来一阵不小的骚动。一对衣着朴素、面带焦灼的中年夫妻正激动地和分诊台的护士争执。

“我们天没亮就起来赶火车！千里迢迢跑到你们安和医院！挂个号容易吗？！我们又不是故意的，是没搞清楚你们这个取了号还要签到！等我们弄明白，号早就过了！你们就不能通融一下吗？！” 中年男人声音很大，带着委屈和愤怒。

他旁边的妻子更是带着哭腔：“我们在老家医院看了，人家医生直接说这手术他们做不了，没把握，让我们来大医院找专家！我们就是冲着你们医院神经外科的名声来的啊！”

分诊护士努力维持着耐心解释：“先生，女士，我很理解你们的心情，但是过号是需要重新排队的，这是医院的规定，也是为了保障所有按规矩挂号的病人的权益。现在上午门诊已经结束了，您看……”

“规定规定！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啊！我老婆这病能等吗？！” 男人更加激动了。

慕景渊被外面的动静吸引，走了出来。他看了一眼那对焦急的夫妻，又看了看一脸为难的护士，沉默了片刻，然后开口，声音虽然带着疲惫，但依旧清晰平静：“怎么回事？”

护士连忙简单说明情况。那对夫妻看到又出来一位医生，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把情况又说了一遍，语气充满了恳求。

慕景渊听完，目光在那位面色憔悴、眼神惶恐的女病人脸上停留了一瞬，然后对护士说：“把他们的挂号单给我看看。” 他接过单子，又对许书意和贺念辰说道：“时间不早了，你们先去吃饭吧。”

许书意立刻摇头，脸上写满了担忧：“主任，我们一起处理完吧，我们不饿。” 贺念辰也附和：“是啊主任，没事。”

慕景渊看着他们，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去吧。等一下下午门诊开始，就没时间了。”

贺念辰看了看慕景渊疲惫却坚定的神色，又看了看那对焦急的夫妻，犹豫了一下，对慕景渊说：“主任，要不这样，我和书意换着去吃饭。现在先让书意去，我留在这里帮您。”

慕景渊看了看时间，最终勉强点了点头：“……好。”

许书意虽然不放心，但还是被贺念辰用眼神催促着离开了。

慕景渊拿着挂号单，对那对夫妻说：“你们跟我进来吧。” 他将病人带进诊室，贺念辰紧随其后。

诊室内，慕景渊仔细询问了病史，查看了他们带来的外地医院的影像资料和病历。他的神情专注，分析病情时条理清晰。

“您爱人的情况，确实是颅内占位性病变，位置比较深，毗邻重要功能区，手术风险和难度都比较大。” 慕景渊用尽量平和的语气陈述着事实，“根据目前的检查结果，手术是必要的治疗方式。”

听到“手术必要”，那对夫妻眼中燃起了希望。

慕景渊继续道：“这样，我先看看今天有没有床位，然后问一下科室里其他几位主任医师最近谁的手术安排……”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急切地打断了。

“不是你做吗？” 中年男人猛地站起来，声音拔高，脸上写满了被戏弄的愤怒和蛮横，“我们挂的是你的专家号啊！你这是什么意思？耍我们玩呢？！”

慕景渊强忍着头部一阵阵的抽痛和因昨夜几乎无眠带来的眩晕，耐心解释：“我很理解你们的心情。但是我近期个人工作安排有所调整，暂时不排手术。我们科里其他几位主任医师，技术都非常精湛，由他们主刀同样能……”

“放屁！” 那女人猛地打断他，情绪彻底失控，指着慕景渊的鼻子破口大骂，唾沫星子几乎喷到他脸上，“你当我们是傻子糊弄呢？！不排手术？那你坐在这里看什么门诊？占着茅坑不拉屎！你是不是看我们是从外地来的，没背景没红包，就不想给我们好好治？！你们这些大医院的医生，心都是黑的！就知道赚黑心钱！见死不救！你枉为医生！”

她的声音尖利刺耳，充满了恶意的揣测和侮辱。诊室外围观的病人和家属议论纷纷，有人拿出手机开始拍摄。

“女士！请你注意言辞！这里是医院！” 贺念辰上前试图制止。

“医院？医院就是让你们这种无良医生草菅人命的地方吗？！” 男人也跟着吼起来，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笔筒都跳了一下，“我告诉你！今天我老婆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就是你害的！我跟你没完！我要去卫健委告你！我要让全天下都知道你慕景渊是个什么货色！”

“慕景渊！你这种冷血动物，根本不配穿这身白大褂！” 女人的叫骂声如同最肮脏的诅咒，在嘈杂的诊室里回荡。

慕景渊站在原地，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尽，最终变得如同身后的墙壁一般灰白。他紧抿着唇，下颌线绷得如同坚硬的岩石，只有那垂在身侧、微微蜷起的手指，泄露了他此刻正承受着怎样的风暴。那些恶毒的话语，像一把把淬毒的匕首，不仅攻击着他的职业操守，更精准地刺向他本就因昨夜惊魂和过往创伤而脆弱不堪的内心。

冷血？ 不配？ 灾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