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为什么(1/2)
前一天晚上的强行进食以方婉凝精疲力竭的昏睡告终。她睡得极不安稳,眉头紧锁,偶尔还会惊悸般地抽搐一下。守在一旁的陈书仪看着女儿连睡梦中都不得安宁的样子,心疼得直掉眼泪,压低声音对方峻林和齐文兮哽咽道:“这孩子……这可怎么办才好啊?这么折腾自己,身子怎么受得了……”
齐文兮虽然忧心,但作为专业人士,她必须保持镇定。她轻轻拍了拍婆婆的手背,安抚道:“妈,别太担心。这是她内心激烈冲突的表现,试图用极端方式快速‘解决问题’。这种状态消耗很大,持续不了多久,等她身心俱疲,意识到此路不通,可能会慢慢平静下来。我们需要做的,是保持稳定,给她安全感,防止她在这个过程中受到实质性的身体伤害。” 她的话理智而冷静,稍稍安抚了家人焦灼的情绪。
而与此同时,慕景渊的公寓里,灯光亮至深夜。他对于方婉凝会出现的激烈反应早有预料。以他对她的了解,那份倔强和不想拖累人的心思,在被他的坚持逼到墙角后,必然会以某种形式爆发出来。他并没有因为她的抗拒而气馁或放弃,反而更加专注。他坐在书桌前,电脑屏幕上打开着各种关于难治性创伤后应激障碍、躯体形式障碍以及厌食症治疗的文献,手边摊开着笔记本,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要点和思路。他甚至还通过邮件和电话,联系了几位在国内相关领域颇有建权的老同学和专家,探讨针对这种复杂共病情况的、更温和渐进的治疗可能性。他整合各方意见,结合方婉凝的具体情况,几乎一夜未眠,制定出了一份极其详尽的、循序渐进的康复支持方案。
第二天,傍晚
慕景渊结束了一天繁忙的工作,便径直驱车赶往平雅医院。他步履匆匆地来到病房外,没有立刻进去,而是习惯性地透过门上的玻璃视窗向内望去。
果然,他看到方婉凝又坐在床上,面前摆着那份几乎没动过的晚餐。她的脸色比昨天更加难看,嘴唇因为用力抿着而毫无血色,拿着勺子的手抖得厉害,却依旧固执地舀起一勺食物,仿佛在进行一场艰苦卓绝的战斗,强迫自己往嘴里送。每吞咽一次,她的眉头就痛苦地拧紧,喉头剧烈滚动,强忍着呕吐的冲动,额头上布满细密的冷汗。
慕景渊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传来尖锐的疼痛。他几乎能感受到她喉咙的痉挛和胃部的翻江倒海。一股难以言喻的心疼和……一丝压抑的怒火涌上心头——气她如此不爱惜自己,气她用这种自毁的方式将他推开。
他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指节微微泛白。但他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情绪波动强行压了下去,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平静。他没有推门进去阻止她,也没有出言安慰。
他只是默默地站在门外,看了几分钟,然后转身,从公文包里拿出那份熬夜赶制出来的、还带着打印机余温的方案,递给了恰好从外面进来的方远凝。
“这是我整理的一份支持方案,”他的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任何异样,“关于饮食调整、情绪管理和循序渐进的暴露练习,可以参考一下。”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先回去了。”
说完,他甚至没有再看病房内那个正在自我折磨的身影一眼,便转身离开了,步伐依旧稳定,只是背影透着一种深深的疲惫。
方远凝拿着那份厚厚的方案,愣了片刻,连忙走进病房。他和齐文兮、父母一起仔细翻阅起来。方案写得极其详细,甚至有些苛刻:
饮食方面: 并非强行进食,而是从极少量、绝对清淡的流质开始如米汤、稀释的果蔬汁,规定了每次尝试的量,甚至精确到毫升、间隔时间,并强调一旦出现恶心感立即停止,不追求“吃完”。
情绪管理: 包含了具体的放松训练步骤、每日允许的情绪宣泄时间,以及当负面想法涌现时的认知干预建议。
暴露练习: 从最轻微的开始,逐级增加,每一步都标明了需要稳定维持的时间才能进入下一级。
甚至还附上了推荐的营养补充剂和可能需要的辅助药物建议。
方案科学、严谨,但也清晰地表明,这将是一个极其缓慢、需要巨大耐心的过程,无法一蹴而就。
“这……这得多久啊……”陈书仪看着那繁琐的步骤,感到一阵绝望。
齐文兮却眼中一亮:“这方案很专业,考虑得非常周全,虽然慢,但可能是目前对婉凝伤害最小、也最可能看到效果的路。”
这时,方婉凝也终于停止了那场无效的自我斗争,虚脱地靠在床头,脸色惨白。她听到了家人的讨论,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那份方案上。当她看到慕景渊那熟悉而工整的字迹,想到他昨晚可能为此熬到深夜,今天又看到她那副狼狈样子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留下了这份心血……一股强烈的酸楚和心疼涌上心头。
他还在努力,用他的方式,沉默而坚定地铺着一条或许能通向光明的、却布满荆棘的路。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虽然依旧黯淡,却少了几分偏执的疯狂。她声音沙哑地、极其轻微地说道: “……就……按这个试试吧。”
她答应试试,并非完全出于对康复的渴望,更多的是……一种复杂的心疼和妥协。她不想辜负他这份深夜的心血。但她内心深处那个“尽快离开”的念头并未熄灭,只是暂时被压抑了。她暗自在想:等稍微适应,能吃下东西了,就再加快点速度,一定要尽快达到他说的标准,然后……离开。
慕景渊制定的方案确实起到了一定的保护作用。虽然进展缓慢得令人心焦,每天可能只能勉强喝下几口米汤,呕吐依然时有发生,但至少避免了方婉凝之前那种不计后果、反复强行进食导致的身体严重虚脱。她的生命体征在药物的辅助下,勉强维持在了一个相对稳定的低水平,但那种被抽空般的虚弱和灰败的气色,依旧笼罩着她。
第二天傍晚,慕景渊如同过去几天一样,准时出现在病房。他推开门的瞬间,正看到方婉凝侧着身,对着床边的呕吐袋剧烈地干呕着,瘦弱的脊背痛苦地弓起,像是要将五脏六腑都吐出来。陈书仪在一旁红着眼圈,手足无措地轻拍着她的背。
慕景渊的心像是被狠狠刺了一下,锐利的疼痛蔓延开来。他没有丝毫犹豫,快步上前,极其自然地接替了陈书仪的位置。他的动作轻柔却带着稳定力量的手,一下下,规律地轻拍着方婉凝因用力而紧绷的背脊,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一种能抚平焦躁的平静:
“慢慢来……吐出来会好受些……别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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