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我陪着你（1/2）

下班时间过了很久，慕景渊却没有直接回家，也没有回公寓。他鬼使神差地走到了中庭花园，在那片紫藤花架下的长椅上坐了下来。暮色四合，寒风凛冽，吹得光秃的藤蔓呜呜作响。

他拿出手机，屏幕的光亮映着他紧蹙的眉头和写满挣扎的眼睛。周河叙的话，方婉凝虚弱的样子，救护车的鸣笛，养母当年的哭喊……无数画面和声音在他脑海中交织。

最终，他的指尖停留在那个名字上，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按下了拨号键。

电话接通得很快，那边传来方婉凝虚弱却清晰的声音：“喂？慕医生。”

听到她的声音，慕景渊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揪了一下。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如常：“今天星河的状态，又比昨天好了一点。”

“……谢谢，慕医生…” 方婉凝的声音很低，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

慕景渊打断了她可能要说出的客气或者道歉的话，他没有询问她的病情，也没有说任何安慰的空话，而是突然转换了话题，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仿佛在描述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

“今天的夕阳也很美。” 他顿了顿，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她那边细微的背景音，以及自己这边呼啸的风声，“你听，今天的风很大，也很冷…”

方婉凝在电话那头愣住了，她握着手机，听着他那边传来的、清晰的风声，和他那平静却莫名让人心安的语调，鼻子一酸，强忍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发出了细微的抽泣声。

慕景渊听到了那压抑的哭声，他的心也跟着缩紧。他沉默了几秒，继续用那种平稳的、叙述般的语气说道： “昨晚没有睡好吧。”这不是疑问句。“不是说……会坚持下去的吗？” 他的声音放缓了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引导力量： “现在，闭上眼。我陪着你。”

方婉凝的哭声更压抑不住了，她用手紧紧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肩膀因为克制而微微颤抖。

慕景渊听着她那边的动静，补充道，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固执的坚持： “没有其他事。我不会挂的。”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寻找一个能让她安心接受陪伴的理由，声音低沉了下去： “今天我的工作……也并不顺利。” 他最终，用一种近乎笨拙的、却击中方婉凝内心最柔软处的方式说道： “算你……陪我回家。好吗？”

电话那端，沉默了许久许久。只有压抑的、细微的抽泣声和呼啸的风声穿过电波。

终于，那边传来一个带着浓重鼻音的、几乎轻不可闻的回应： “……嗯。”

这一声回应，微弱却清晰，透过电波，准确地传递到了慕景渊的耳中。

他坐在紫藤花架下的长椅上，寒风吹拂着他的发梢，带来刺骨的凉意，但他握着手机的掌心却微微发烫。听到她那声带着哭腔的“嗯”，他紧绷的下颌线几不可查地松弛了一分，一直悬着的心，似乎也找到了一个落点。

他站起身，皮鞋踩在石板路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对着话筒，声音低沉而平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引导： “现在，闭上眼睛。”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是命令式的，却奇异地让人安心，“睡一会吧。”

电话那头，方婉凝依言，乖乖地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随着她闭眼的动作轻轻颤动着。她将手机紧紧贴在耳边，仿佛这样就能离他那个充斥着风声的世界更近一些。耳边是他平稳的呼吸声，以及他那边传来的、清晰的风掠过树叶的沙沙声，还有他稳定而轻微的脚步声。这些声音，构成了一种奇异的、令人安心的白噪音，一点点驱散着她脑海中那些狰狞的记忆碎片。身体的极度疲惫和精神上的松懈袭来，她蜷缩在温暖的被窝里，意识开始逐渐模糊。

慕景渊没有再说话。他只是将手机贴在耳边，保持着通话状态，一步一步，沉稳地朝着自己公寓的方向走去。他走得不快，刻意放轻了脚步，仿佛怕惊扰了电话那头可能已经逐渐入睡的人。

穿过医院的后门，走上人行道，穿过霓虹初上的街道。夜风很大，很冷，吹得他大衣的下摆翻飞。路过的行人或许会好奇地看一眼这个在寒风中边走边听着电话、却一言不发的英俊男人。但他浑然不觉，他的全部注意力，似乎都集中在了耳畔那细微的、属于她的呼吸声上。那呼吸声逐渐变得均匀、绵长。

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对不对，不知道这算不算又一次的越界。周河叙的话像警钟一样敲响了他——“不让自己留有太多遗憾”。他只知道，在听到方远凝说她情况不好的那一刻，在听到她压抑的哭声的那一刻，他无法做到无动于衷，无法再仅仅用医生的身份将自己隔绝在外。那道他亲手筑起的、名为“克制”和“远离”的冰墙，正在从内部悄然开裂。

陈书仪和方峻林轻手轻脚地推开一条门缝，看到女儿握着手机，眉头虽然还微微蹙着，但呼吸已经平稳，像是睡着了的样子，两人都松了口气。

轻轻关上门，回到客厅，陈书仪的眼圈又红了，这次是带着复杂难言的情绪：“是……慕医生打来的电话？” 方峻林沉重地点了点头，叹了口气：“看来是了。也只有他……能让婉凝这么快平静下来。”

“可是……”陈书仪的声音充满了矛盾和忧虑，“峻林，我心里……乱得很。我们是感激慕医生的，以前是，现在更是。可是，婉凝现在这个样子……我们怎么能……怎么能再拖累他呢？他好不容易才看起来……平静了点。”

方峻林揉了揉眉心，脸上是同样的挣扎：“是啊，愧疚啊……要不是我们家婉婉，他和黎川……叶家也不会……我们欠叶家的，欠慕医生的，这辈子都还不清。”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而且，书仪，你说……慕医生他现在对婉凝，到底是怎么想的？是因为责任？愧疚？还是……一时的怜悯？婉婉经不起再一次的……万一他只是一时心软，以后又……” 他没敢说下去，但这个担忧，如同阴影般笼罩在两位老人的心头。尽管他们也觉得，以慕景渊的性格，“一时冲动”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事关女儿，他们不敢有丝毫侥幸。

慕景渊打开公寓的门，屋内一片漆黑冰冷。他没有开灯，径直走到客厅的落地窗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