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看着我便好（2/2）

同一天，安和医院，中庭花园

慕景渊刚结束一台手术，路过中庭花园时，脚步不自觉地慢了下来。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那片熟悉的紫藤花架。

时值八月，夏末的阳光依旧热烈，但紫藤花的盛期早已过去，浓密的绿叶间，只剩下零星几串早已干枯的深褐色豆荚，预示着下一次轮回的孕育。郁郁葱葱的藤蔓缠绕着花架，努力积蓄着力量，等待来年春天的再次绽放。

慕景渊静静地站在那里，挺拔的身影在阳光下显得有些孤寂。他看着那一片深深浅浅的绿色，眼前仿佛闪过去年四月，紫藤花盛开如瀑时，在这里发生的种种——她的崩溃，他的威胁，那句冰冷的“两清了”，以及更久远之前，那些模糊却温暖的片段。

时光流逝的感觉，从未如此刻骨铭心。

他微微仰起头，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在他深邃的眼底投下细碎的光斑。一阵微热的夏风吹过，紫藤叶片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是在低声诉说着什么。

他薄唇轻启，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极轻地呢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惘然和一丝深藏的希望：

“时间好快……” 他顿了顿，目光依旧流连在那片孕育着下一次绚烂的藤蔓上，声音低沉而缓慢，“慢慢地……紫藤花又要开了。”

这句话里，带着对光阴流逝的感慨，对物是人非的怅惘。然后，他像是自问，又像是在向这沉默的花架寻求一个无法预知的答案，声音轻得几乎要散在风里：

“不知道，下次紫藤花开时……又会发生什么？”

是依旧各自天涯，背负着过往沉默前行？还是……会有什么不同？他不敢深想，但那颗沉寂已久的心，却因这季节的轮回和连日来的动摇，隐隐生出了一丝微弱的、连他自己都尚未完全察觉的期盼。

风继续吹过，卷起地上的些许尘埃，也轻轻拂动他白大褂的衣角。他站在那里，像一座沉默的坐标，标记着过去，也无声地望向那未知的、下一个花开的季节。

慕景渊那句带着惘然的低语还萦绕在唇边，夏风拂过紫藤叶片的沙沙声仿佛是他心绪不宁的背景音。就在这时，他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打破了这份寂静。

他拿出来，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让他瞳孔微缩——方婉凝。

她很少主动打电话给他，尤其是在她恢复“正常”之后。指尖在接听键上悬停了一瞬，那短暂的犹豫里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担忧、意外，或许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捕捉到的、微弱的悸动。最终，他还是按下了接听键，将手机贴到耳边。

“……喂？”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平稳，听不出波澜。

电话那头，传来方婉凝微微有些颤抖，却异常清晰的、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坚决的声音：

“景渊，” 她叫了他的名字，不是疏离的“慕医生”，这个久违的称呼让慕景渊的心跳漏了一拍。“我会继续和星河的合作，也答应了他的请求。”

她顿了顿，似乎在努力平稳呼吸，声音里的颤抖减弱了些，那份决心却更加凸显： “我想……直面这些恐惧。”这句话，她说得缓慢而用力，仿佛每个字都耗费了巨大的勇气。“你不用做什么，” 她紧接着说，像是急于表明立场，不给他任何负担，“只继续自己的工作，看着我，”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恳求，一丝希冀，“看着我克服这些便好。”

最后，她用一种混合着告别和鼓励的语气，快速地说道： “慕医生，今天也要加油。”然后，在他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之前，她补充了那句仿佛带有某种仪式感的话， “我们一起加油。”

“嘟…嘟…嘟…”

忙音传来，电话被她挂断了。

慕景渊举着手机，维持着接听的姿势，久久没有动。耳边似乎还回响着她那带着颤音却又无比坚定的语句。“直面恐惧”、“看着我”、“一起加油”……

中庭的阳光依旧明媚，紫藤花叶的沙沙声依旧。可有什么东西，仿佛在这一通短暂的电话里，悄然改变了。

他那张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线条似乎柔和了些许。紧抿的薄唇，几不可查地向上牵起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弧度。那不是开心的笑，而是一种混合着惊讶、动容、以及……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的、极其浅淡的笑意。

他看着屏幕上“通话结束”的提示，最终缓缓放下了手机。目光再次投向那片郁郁葱葱的紫藤花架，眼底深处仿佛有冰雪初融的迹象。

他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了然的叹息，一丝不容乐观的预判，但奇怪的是，并没有劝阻的意思，反而像是一种默认的见证：

“过程会很难的。”

他知道前路布满荆棘，知道她可能会再次崩溃，知道这绝非易事。但这一次，他没有选择推开，没有用“为你好”的理由将她隔绝在安全区。他只是平静地接受了她的决定，并预见到了其中的艰难。

他转过身，白大褂的衣角在空气中划过一个利落的弧度，朝着神经外科的方向走去。步伐依旧沉稳，但那双深邃的眼眸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苏醒。或许，下一次紫藤花开时，真的会有些不同。而他，会如她所请求的那样，继续自己的工作，然后……看着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