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看着我便好(1/2)

方婉凝把额头抵在车窗上,玻璃的冰凉稍稍缓解了脸颊的滚烫。母亲温暖的手一直握着她的,哥哥从后视镜里投来担忧的目光。

“婉凝,”齐文兮轻声说,“慕医生他……” “我知道。”她打断嫂子,“他做得对。”

是啊,他永远知道什么是最正确的选择。就像当年果断分手,就像现在冷静地让她离开。

可是心脏为什么像被撕开了一样疼?

深夜的医生值班室,慕景渊打开加密相册。

照片上方婉凝笑得眉眼弯弯,而他看着镜头的眼神里藏着克制的温柔。那时他们都以为来日方长。

手机突然震动,洛文汐发来囡囡的新画——画上的慕叔叔被画成了超人模样,胸前还有个鲜红的爱心。

他凝视良久,第一次回复了与病情无关的内容: 【谢谢,很可爱。】

窗外,急诊科的救护车正呼啸着驶入夜幕。每个夜晚都有人生死搏斗,每个清晨都有人重获新生。

也许活着不是终点。 也许他们都需要一场真正的手术,剖开这些年结痂的伤口,让腐肉见光,让新肉生长。

慕景渊收起手机,走向下一个等待抢救的病人。白大褂衣角翻飞,像永不降落的旗。

方婉凝躺在黑暗中,眼睛睁得很大。白天病房外慕景渊那双深邃却平静无波的眼睛,和他那句冷静的“她累了,带她回去吧”,像循环播放的默片,在她脑海中反复上演。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每一次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需要刻意地、用力地控制胸腔的起伏,才能吸入足够的空气。窒息感如影随形,混合着巨大的羞耻感和自我厌恶——她最不堪的心思,就这样赤裸裸地暴露在他面前,换来的却是他刻意的忽视和疏离。她蜷缩起来,将脸埋进枕头,试图阻隔外界,也试图压下喉咙里哽咽的冲动。这一夜,注定漫长而煎熬。

周河叙靠在床头,敏锐地感觉到了方婉凝离开时的绝望和慕景渊那深藏于平静下的动摇。他自己的身体每况愈下,那种生命的流逝感,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他拿起平板电脑,斟酌了许久,给方婉凝写下了一封邮件,语气平静得像是在交代一件寻常工作:

“方小姐,冒昧有一个不情之请。倘若在我的小说全部出版之前,我的生命先行走到了终点,不知你是否愿意,替我完成后续插画的监督与最终的出版事宜?你是我最信任的、能理解这些故事灵魂的人。随信附上所有文稿的最终版和出版代理人的联系方式。不必有压力,这只是一个……来自朋友的托付。盼安。星河。”

这封邮件,像是一份沉重的嘱托,也是一种无声的鼓励。他将自己未竟的心愿托付给她,仿佛在告诉她,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份珍贵的力量,而非负担。

慕景渊结束了超负荷的工作,回到空旷冰冷的公寓。他没有开灯,径直走到落地窗前。城市的霓虹无法照亮他眼底的深沉。

周河叙的话,洛文汐的劝解,还有白天方婉凝那带着哭腔的“不想拖累他”……这些声音在他脑海中交织、碰撞。他一直以来赖以生存的准则——保持距离、独自背负、让她“活着就好”——开始剧烈地动摇。

他想起她曾经灿烂的笑容,想起她依赖地抓着他衣袖的样子,也想起她崩溃自残时的疯狂,以及如今那强装镇定下的惊惶和卑微。

“她不是你的负担。”周河叙的声音再次响起。 “遵从你自己的内心。”洛文汐的话语回荡在耳边。

他的内心?他的内心早已是一片废墟,唯一清晰的,是无论如何都希望她好的念头。可什么才是对她真的好?是远远推开,让她在安全的笼子里“活着就好”?还是……勇敢地走近,告诉她,她从来都不是负担,然后一起面对未来可能的风雨?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勇气和能力去承担后者的风险。

他抬起手,用力按压着发胀的太阳穴,眉宇间是化不开的疲惫和挣扎。坚固的心防,在各方力量的冲击下,正悄然裂开缝隙。他开始怀疑,自己一直以来的选择,是否真的正确?是否真的……对她,对自己,是最好的出路?

方婉凝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显示着她昨夜糟糕的睡眠。她深吸一口气,点开了与星河的视频通话请求。屏幕那端,周河叙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依旧平和睿智。

“星河先生,”方婉凝的声音有些干涩,她看着屏幕里那个仿佛看透一切的男人,终于问出了盘旋在心头的问题,“您昨天邮件里说的事……为什么?为什么……是我?” 她不明白,他明明有更多选择,为何要将如此重要的身后事,托付给一个像她这样心理脆弱、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人。

周河叙隔着屏幕,静静地看了她几秒,然后缓缓笑了,那笑容里没有怜悯,只有一种深切的懂得。

“因为,”他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来,带着虚弱的磁性,却字字清晰,“我们都在黑暗里待过。”

这句话让方婉凝的心猛地一颤。

“我失明过,在绝对的黑暗里待了两个月。”周河叙的语气很平淡,像在说别人的事,“我经历过无数次抢救,清楚地知道死亡可能就在下一个转角。而你,方小姐,”他目光温和却犀利地看向她,“你也在你自己的‘黑暗’里,待了很久,不是吗?那种被恐惧、愧疚和无力感吞噬的黑暗。”

方婉凝下意识地想避开他的目光,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你害怕失去,害怕面对生死,害怕自己成为负担,所以一直在逃。”周河叙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但是,方小姐,请你告诉我,也告诉你自己——没有什么事,是不能面对的。 死亡,病痛,失去,愧疚……它们很可怕,但逃避,真的能让它们消失吗?”

他顿了顿,抛出了一个更尖锐的问题,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她自欺欺人的外壳: “你一直逃避死亡,逃避刺激,逃避可能让你崩溃的一切……你能逃一辈子吗?”

这句话如同当头棒喝,让方婉凝瞬间僵住,瞳孔微缩。她能吗?她难道要永远活在家人的过度保护下,永远战战兢兢,永远因为可能存在的“刺激”而放弃生活、工作、甚至……靠近那个人的勇气?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法回答。巨大的茫然和一种被说破真相的战栗,席卷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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