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活着就好,不是吗?(2/2)
“方律师,”他声音低沉,“她累了,带她回去吧。”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将方婉凝心中最后一丝微弱的火苗也彻底浇熄。他听到了,他什么都听到了,可他选择用最平静、最无关紧要的方式,将她推开,划清界限。
方远凝看着妹妹瞬间黯淡下去、几乎要碎裂的眼神,又看了看慕景渊那看不出情绪的脸,心中五味杂陈,最终只能沉重地点点头:“好。”他揽住妹妹颤抖的肩膀,低声道:“婉婉,我们走吧。”
方家人护着失魂落魄的方婉凝,匆匆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慕景渊才几不可查地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某种重负,又像是将某种翻涌的情绪强行压了下去。他重新转向病房,对上周河叙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平静眼眸。
“周先生,”慕景渊迈步走进病房,语气恢复了专业性的平稳,“心内科通知我说您感觉不适,具体是哪里不舒服?”
周河叙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慕景渊,看着这个年轻医生看似无懈可击的冷静外表下,那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紧绷。他缓缓开口,声音因虚弱而有些轻,却字字清晰:
“慕医生,过度保护……解决不了根本问题。”他顿了顿,目光带着一种同病相怜的了然,“只有真正生病的人,才知道那种不想成为任何人负担的感觉……有多难受。”
慕景渊正在检查仪器数据的手指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他垂下眼睫,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波澜。他没有回应周河叙这句话,仿佛没有听见,只是继续着手上的检查,同时用平稳的语调陈述着:
“生命体征暂时平稳,神经系统检查与之前相比没有急性变化。您的不适可能与心脏负荷或药物反应有关,我会将情况反馈给心内科李主任,他们会调整后续治疗方案。”他语速平稳,逻辑清晰,将话题牢牢锁定在病情上。
完成检查,记录完毕,慕景渊便准备离开,似乎一刻也不想在这个刚刚见证了太多情绪泄露的地方多待。
然而,就在他转身,脚步即将迈出病房门时,周河叙的声音再次从身后响起,不高,却像带着某种重量,清晰地追了上来:
“她需要的……或许不是被推开,也不是小心翼翼的保护。”周河叙看着慕景渊骤然停住的背影,缓缓说道,“而是有人能明确地告诉她……她不是你的负担。”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慕景渊努力维持的平静。它精准地击中了他内心最深的矛盾与挣扎。洛文汐之前劝解他的话——“遵从自己的内心”、“他们只希望你幸福”——也在此刻回响起来。
他僵在原地,背影挺直却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孤寂。走廊的光线在他身上投下长长的影子。沉默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久到连身后的贺念辰和许书意都感到呼吸窒碍。
终于,慕景渊极其缓慢地转过身。他没有看周河叙,目光落在空中的某一点,眼神里是浓得化不开的疲惫、挣扎,以及一种深可见骨的无力感。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再开口时,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近乎认命的苍凉:
“活着……就好。”他几乎是叹息着说出这四个字,仿佛这是他在无尽黑暗中所能抓住的、唯一的微光,也是他对自己,对她,最卑微的祈求。“不是吗?”
说完,他没有再停留,也没有等周河叙的回答,径直转身,大步离开了病房。那背影,依旧挺拔,却仿佛承载了千斤重担,每一步都踏在无声的痛楚之上。
贺念辰和许书意面面相觑,赶紧跟上,心中充满了震撼与疑惑。他们隐约感觉到,刚才那短短的几分钟里,发生了一些远超他们理解范围的、沉重的事情。
周河叙看着空荡荡的门口,轻轻叹了口气。他知道,有些心结,非一日之寒,解铃还须系铃人。他能做的,也只是投下一颗石子,希望能激起一些不同的涟漪。
病房外,慕景渊的脚步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沉重。贺念辰和许书意跟在身后,连呼吸都放轻了。
“主任……”许书意小心翼翼地开口。 “回科室。”慕景渊打断她,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
他需要立刻回到熟悉的工作环境,用手术、病历、会诊填满所有思绪。可周河叙的话像魔咒般在耳边回响——
“她需要的……是有人能明确地告诉她,她不是你的负担。”
电梯镜面里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线。他想起方婉凝说话时颤抖的嗓音,想起她总是小心翼翼道歉的模样,想起她强装镇定的样子。
原来她一直怀着这样的念头活着。
神经外科的自动门应声开启,护士长的声音立刻传来:“慕主任,3床术后出血!” “准备二次开颅。”他毫不犹豫地应道,白大褂下摆划出利落的弧度。
三个小时后,慕景渊摘下血迹斑斑的手术衣。洗手时看见镜子里的人,忽然想起很多年前,方婉凝崇拜的眼神 那时她总说:“景渊,你站在手术台前的样子应该会发光。”
现在这双手还能握住手术刀,却握不住想握的人。
“主任,”贺念辰拿着平板过来,“周河叙的会诊记录需要您签字。” 他接过电子笔时停顿片刻:“加注一条,建议心理科介入支持。”
也许周河叙说得对,有些伤口需要更专业的照看。而他甚至不敢承认,自己也是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