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赎罪（2/2）

她气得浑身发抖，手指几乎要戳到他的胸口，声音里带着哭腔和滔天的怒火： “为了那个方婉凝！你连命都不要了吗？！她到底有什么好？！她把你害得还不够惨吗？！你是不是非要跟着二哥一起去死才甘心？！”

慕景渊看着她激动得几乎失控的样子，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疲惫地闭了闭眼，绕过她，走向客厅，将自己的外套随手扔在沙发上，声音沙哑而平静： “谁告诉你这些的？” “你别管谁告诉我的！”叶黎初跟在他身后，不依不饶，“爸妈在家里都快担心死了！妈哭得差点晕过去！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有多自私？！你考虑过我们的感受吗？！”

慕景渊在沙发上坐下，身体微微向后靠，仰头看着天花板，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他没有看叶黎初，只是淡淡地说： “我有分寸。死不了。”

“有分寸？！有分寸你会把刀架在脖子上？！” 叶黎初几乎是在尖叫，她冲到慕景渊面前，弯腰逼视着他的眼睛，试图从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找到一丝情绪波动，却只看到一片死寂的荒芜，“你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难道真的……”

“赎罪。” 慕景渊忽然打断她，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冰，瞬间冻住了叶黎初所有未出口的质问。

他缓缓转过头，目光终于聚焦在妹妹泪痕斑驳的脸上，那眼神里是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一种令人心碎的自嘲： “我只是在赎罪，小初。为我以前犯的错，也为……没能拉住小川。”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这样……我心里能好受点。而且，你看，效果不是很好吗？她放下玻璃了。”

叶黎初看着他这副样子，听着他用如此平静的语气说着这样疯狂的话，所有的愤怒像是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了气，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心疼和恐惧。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不再是愤怒的指责，而是充满了无助和害怕： “哥……你别这样……我害怕……我真的好害怕……你不要这样对自己……求你了……” 她蹲下身，抓住慕景渊冰冷的手，将额头抵在他的手背上，泣不成声。

慕景渊感受着手背上传来的温热泪水，身体僵硬了一下，最终，还是抬起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轻轻放在了妹妹的头上。

夜色深沉，公寓里只余下叶黎初渐渐低下去的抽泣声。慕景渊放在她头上的手，笨拙地、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拍着，像小时候哄她睡觉那样，动作却带着凝滞的沉重。

良久，叶黎初的哭声终于平息，只剩下偶尔的哽咽。她抬起头，眼睛红肿，脸上泪痕交错，看着慕景渊脖子上那块纱布，声音还带着浓重的鼻音：“哥……你的伤，真的没事吗？要不要再去医院看看？”

“没事，皮外伤，消毒包扎了。”慕景渊收回手，语气恢复了些许平时的沉稳，但那份深入骨髓的疲惫却无法掩盖，“我自己就是医生，有数。”

叶黎初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比如问他饿不饿，渴不渴，或者只是想让他说点什么，什么都好，别再这样沉默得让人心慌。但看着哥哥那双仿佛蒙上了一层灰翳、失去了所有光彩的眼睛，她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慕景渊站起身，走向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冰水，拧开，仰头喝了几口。冰冷的液体划过喉咙，却没能浇熄心头的燥郁。他靠在料理台边，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客厅的某处。

“小初，”他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时间不早了，你该回去了。爸妈……该担心了。”

叶黎初猛地抬头：“我不回去！我今晚就在这里陪你！” 她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还有一丝害怕被独自留下的恐慌。

慕景渊看向她，眉头微蹙：“听话。我没事，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 “你这样子叫没事吗？！”叶黎初的声音又拔高了一些，带着哭腔，“哥，你别赶我走……我保证不吵你，我就……就在客厅坐着，行吗？” 她几乎是哀求地看着他。

慕景渊看着她倔强又脆弱的样子，最终疲惫地叹了口气，没有再坚持。他转身走向自己的卧室，在门口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声音低哑： “随你吧。柜子里有干净的毯子。” 说完，他便走进了卧室，轻轻关上了门，却没有落锁。那扇门，像一道界限，将他与外界隔绝，却也留下了一丝缝隙。

叶黎初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揪着。她知道，哥哥需要空间，也需要……不被完全抛弃。她走到客卧，从柜子里拿出毯子，回到客厅，蜷缩在沙发上，将毯子紧紧裹在身上，仿佛这样才能汲取一点点温暖和安全。

这一夜，注定漫长。 公寓里静得可怕，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车辆驶过的声音。叶黎初在沙发上辗转反侧，耳朵却始终留意着主卧门口的动静。里面安静得让人心慌，没有脚步声，没有叹息声，什么声音都没有，仿佛里面空无一人。

而主卧内，慕景渊并没有睡。他甚至没有开灯，只是和衣躺在冰冷的床上，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上被窗外霓虹灯隐约照出的模糊光影。 脖颈处的伤口传来隐隐的刺痛，提醒着他傍晚时分那疯狂而绝望的一幕。方婉凝崩溃的眼神，玻璃碎片刺入皮肤的触感，自己举起手术刀时的决绝……画面一帧帧在脑海中回放，如同永无止境的凌迟。

“赎罪……” 他在黑暗中无声地咀嚼着这两个字，嘴角泛起一丝苦涩到极致的弧度。 用伤害自己的方式去阻止别人伤害自己，这逻辑何其荒谬，却又是在那绝境下唯一能抓住的、扭曲的救命稻草。

他想起了叶黎川阳光般的笑脸，想起了父母担忧的眼神，想起了方婉凝曾经明媚的样子和如今破碎的灵魂……所有的画面交织成一张巨大的、无法挣脱的网，将他牢牢困在中央。

疲惫如同潮水般一阵阵袭来，却无法带来安眠。他只是静静地躺着，任由绝望和空茫一点点吞噬掉自己最后一丝力气。他不知道明天醒来会面对什么，也不知道这场以命相搏换来的“两清”，究竟是真的解脱，还是将彼此拖入了更深的、万劫不复的泥潭。

窗外，城市的灯火彻夜不眠，却照不亮这间公寓里，两个被沉重现实压得喘不过气的人的心。一个在门外沙发上担忧无眠，一个在门内床上承受着无声的煎熬。黎明，似乎遥远得看不见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