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绝望的自责(2/2)

“哦……”方婉凝低下头,摆弄着自己的衣角,小声却坚定地说,“那我今天也要好好画画,乖乖的。这样他知道了,就会高兴了。”

她像是要践行自己的承诺,站起身,走向房间角落摆放画具的柜子。就在她弯腰想去拿颜料时,目光无意中瞥见了被小心收在柜子深处、蒙了一层薄灰的那把吉他。

她的动作顿住了。

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没有去拿画具,而是轻轻地将那把吉他取了出来。木质的琴身触手微凉。

她抱着吉他,坐在了地毯上。手指生疏地、几乎是凭着某种遥远的肌肉记忆,轻轻拂过琴弦。

“铮……”一声低沉而略带干涩的弦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响起。

这声音仿佛打开了一个神秘的开关。她的眼神变得有些迷茫,手指无意识地、断断续续地拨动着琴弦,不成调的音符零落地跳跃出来。几个简单的、破碎的和弦,依稀能辨认出是那首《虫儿飞》的片段。

弹着弹着,她的动作慢了下来。泪水毫无预兆地再次涌出,顺着她白皙的脸颊滑落,一滴,两滴,砸在古老的琴身上,洇开深色的痕迹。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只是觉得胸口闷得厉害,好像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压在那里,伴随着这断续的琴音,想要破土而出,却又被一层厚厚的迷雾牢牢封锁。

她试图站起来,想去拿纸巾,或者只是想离开这把让她莫名心痛的吉他。

然而,刚一起身,一阵剧烈的眩晕猛地袭来,眼前的景物瞬间天旋地转,耳朵里嗡嗡作响。她晃了一下,试图抓住什么支撑,却什么也没抓住。

“哐当!” 吉他从她手中滑落,砸在地板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紧接着,她纤薄的身体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软软地倒了下去,失去了意识。

“婉婉!” 正在客厅忙碌的陈书仪听到声响,冲进房间,看到倒在地上的女儿和摔在一旁的吉他,吓得魂飞魄散,脸色瞬间惨白。 “婉凝!”在书房看报纸的方峻林也闻声赶来。 “快!快打120!!”陈书仪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极致的恐慌,颤抖着手去探女儿的鼻息。

方家瞬间陷入一片兵荒马乱。而那个没有回复的信息,和这把被无意间拨响的吉他,仿佛成了压垮方婉凝脆弱神经的最后一根稻草,将她推向了一个未知的深渊。

方婉凝被迅速送往了慕景渊所在的市中心医院急诊科。经过初步检查,生命体征暂时平稳,但昏迷原因不明,需要进一步观察和检查。她被安置在急诊观察区的一个单间里,依旧没有苏醒的迹象。

慕景渊正在门诊看诊,在两个病人的间隙,他接到了方远凝打来的电话。电话那头,方远凝的声音强作镇定,但依旧透着一丝慌乱:“慕医生,婉凝她……刚才在家里突然晕倒了,我们现在在你们医院急诊。” 慕景渊的心猛地一沉,握紧了电话:“怎么回事?现在情况怎么样?” “还在昏迷,医生正在检查,说生命体征还好,具体原因还不清楚。”方远凝顿了顿,补充道,语气带着体谅,“你那边门诊忙的话,不用急着过来,应该……应该不严重,我们先检查着。” 慕景渊沉默了一瞬,看着外面候诊的人群,沉声道:“我知道了。我这边的病人看完,尽量找时间过来看看。先别太担心,配合医生检查。” 他挂了电话,努力将翻涌的担忧压下去,集中精神叫了下一位病人。然而,心底那份不安却如同蔓延的藤蔓,越缠越紧。

还没等他结束门诊,变故就发生了。

方婉凝在急诊留观病房里醒了过来。然而,她的苏醒带来的不是安心,而是更大的恐慌。她似乎想起了一些混乱而可怕的记忆碎片,眼神变得狂乱而不聚焦。在家人试图安抚她时,她突然情绪失控,猛地打碎了床头柜上的水杯。

门诊终于结束,他接下来需要去心外科进行一个术前会诊。前往心外科必然会路过急诊区。他原本打算,只是“顺便”远远看一眼,确认她是否安好,然后便离开。

然而,当他走近急诊观察区时,远远就察觉到了不对劲。那间本该安静的病房外围满了人——有穿着白大褂、神色紧张的医护人员,有被惊动、探头探脑的其他病人家属,还有两名保安正张开手臂,努力维持着秩序,阻止更多人靠近。窃窃私语声如同蚊蚋般嗡嗡作响,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恐慌和猎奇交织的气氛。

“怎么回事啊?里面那女孩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一个提着热水瓶的家属大妈踮着脚张望。

“听说是自己用打破的杯子割腕了!没成功,现在正拿着玻璃碎片对着脖子呢!太吓人了!”另一个穿着病号服的男人压低声音,脸上带着惊惧。

“天啊!为什么呀?年纪轻轻的……”

“好像是精神有点问题,受了什么刺激吧?哎哟,真是造孽啊……”

医护人员们也焦急地低声交流着: “通知保卫科加派人手了吗?心理危机干预小组呢?”

“已经在路上了!里面情况太危险了,不敢刺激她!”

慕景渊拨开人群,眼前的景象让他的血液几乎瞬间凝固。

病房内,一片狼藉。方婉凝蜷缩在墙角,身上白色的病号服袖口已被鲜血染红了一片,触目惊心。她右手紧紧攥着一块尖锐的玻璃碎片,锋利的尖端正死死抵在自己纤细的脖颈大动脉处,皮肤已经被压得凹陷下去,渗出了细细的血丝。她的眼神疯狂而绝望,泪水混着之前晕倒时可能沾染的些许灰尘和此刻的血污布满脸颊,身体因为激动和恐惧剧烈颤抖着。

陈书仪瘫软在几步之外的地上,被两个护士死死搀扶着,才没有完全倒下,她几乎昏厥过去,只能发出破碎的、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呜咽:“婉婉……我的婉婉……不要……求求你……放下……”

方峻林脸色惨白如纸,额头上全是冷汗,他试图慢慢靠近,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婉婉,乖,爸爸在这里,把东西放下,什么事都好商量……爸爸求你……”

齐文兮作为精神科医生,站在稍近的位置,脸色凝重至极,她正用极其温和但明显紧绷的语气尝试进行专业沟通:“婉婉,看着我,我是文兮姐姐。深呼吸,跟着我,吸气……呼气……没有人怪你,先把东西放下好吗?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你想说什么都可以……”她试图建立连接,稳定对方的情绪。

然而,方婉凝对所有人的话都充耳不闻,她仿佛被困在了一个只有她自己能看到的绝望炼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