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扭曲的希望(1/2)
日子仿佛真的朝着好的方向滑去。方婉凝在持续的康复训练和药物治疗下,身体机能确实在缓慢恢复。她已经能在治疗师和家人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地走上几步,虽然每一步都摇摇晃晃、汗流浃背,但确实每一天都有微小的进步。这给备受煎熬的方家人带来了实实在在的希望。
慕景渊那边,工作依旧是高强度且忙碌的。神经外科走廊里,关于他的议论并未完全消失,但更多转化为一种心照不宣的同情。尤其是一些曾经由他主刀、正在恢复期的病人和家属,他们亲身经历过他的专业和负责,最多只是在私下感叹一句:“慕医生真是不容易……” 言语间多是善意的惋惜。
慕景渊自己也似乎逐渐找回了一些状态。看到方婉凝情况稳定甚至好转,他内心深处是为此感到高兴的,那是一种剥离了个人情感的、医生对病人好转的本能欣慰。这份欣慰,连同工作的忙碌,让他似乎暂时找到了一种平衡。他开始重新注意按时吃饭,虽然常常只是匆匆几口;也会强迫自己在下夜班后尽量补觉,尽管睡眠质量依旧堪忧。生活仿佛又回到了某种“正常”的轨道,甚至会让他产生一丝错觉,仿佛那些撕心裂肺的冲突和沉重的负担从未发生过。
然而,这种“正常”是脆弱而虚假的。每当他看到方婉凝因为一点微小进步而露出的、纯粹依赖的笑容时,心头会掠过一丝短暂的温暖,但随即而来的便是更深的愧疚——他竟然会因为她的“好转”而感到一丝轻松。这种念头一旦出现,就会立刻被他强行压下,转化为更严格的自律和更频繁的、程式化的探视。
他依旧会按时出现在病房,每次离开前,都会例行公事般地问一句:“剩下的两个奖励,想好要兑现什么了吗?” 而方婉凝总是摇摇头,眼神里带着一种孩童般的认真和狡黠:“不要……我好好想想……要留着……”仿佛那是她最重要的宝藏。 只有在看到她某次训练特别努力或者吃药特别乖时,慕景渊才会带来一些极小极简单的奖励——一块她可能喜欢的小点心,一朵医院花园里摘的、叫不出名字的小花。他小心地控制着“奖励”的份量和意义,试图既不刺激她,又能起到一点鼓励作用。
这天下午,慕景渊只有几台相对简单的手术,结束得比较早。他和贺念辰、许书意两位住院医师讨论完病历,指导完有问题的医嘱,正准备离开,一位护士进来说有病人家属指名要见他。那位病人病情复杂,家属刚从外地赶来,心急如焚。慕景渊无法推脱,只能耐心详尽地向家属解释了病情、手术情况和后续治疗方案,安抚了他们的情绪。一旁的贺念辰和许书意看着导师,面露担忧。等他处理完所有事情,赶到神经内科病房时,时间已经快晚上七点了,比平时晚了将近两个小时。
他推开病房门,方婉凝立刻抬起头,原本有些无聊蔫蔫的表情瞬间亮了起来,眼睛里闪烁着毫不掩饰的开心和依赖:“你来了!” 那语气,仿佛等待了整整一个世纪。
看着她这几乎是瞬间切换的情绪,慕景渊心中五味杂陈。他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温和一些,带着歉意道:“对不起,下午有病人情况比较紧急,家属也刚赶来,多交代了几句,我来晚了。”
说着,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下意识地从白大褂口袋里摸了摸——这是他最近养成的习惯,总会放点小东西以备不时之需。他掏出了一个小东西,摊在手心递到她面前。
那是一颗用透明糖纸包裹着的、神经外科护士站常备的维生素c糖,紫色的,在灯光下闪着微弱的、廉价却熟悉的光泽。
“这个,先给你。”他的声音有些干涩。这颗糖,勾起了太多遥远的回忆。
方婉凝的目光落在那颗熟悉的糖果上,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更加灿烂透明。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拿起那颗糖,像是捧着什么失而复得的珍宝。
然而,就在她的指尖触碰到那颗微凉的、硬硬的糖果时,她的笑容突然僵了一下。
脑海中毫无预兆地闪过破碎而冰冷的画面——漆黑冰冷的江水、扭曲变形的金属车厢、令人窒息的绝望……还有……叶黎川那张近在咫尺、苍白如纸、额角带着刺目血迹却努力对她挤出安抚微笑的脸……
耳边似乎又响起了那句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却如同魔咒般刻在她灵魂深处的气音:“抱歉…骗了你…别自责……”
她的手指猛地一抖,指尖的糖果仿佛变得滚烫,差点滑落。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去,被一种突如其来的、尖锐的痛苦和巨大的不安所取代。她猛地抬起头看向慕景渊,眼神慌乱而困惑,声音颤抖:“糖……黎川他也……也给过我……他……” 她说不下去了,巨大的悲伤和恐惧攫住了她。
慕景渊看到她骤变的脸色和瞬间被痛苦淹没的眼神,心下一沉。他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是立刻拿走糖,还是说些什么转移她的注意力。
却见方婉凝忽然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扔开了那颗糖。紧接着,她出乎所有人意料地伸出双臂,紧紧地抱住了站在床边的慕景渊的腰,将脸深深埋在他带着消毒水味道的白大褂里,身体微微发抖,声音带着哭腔和巨大的不安:“我想兑现一个奖励!现在就兑现!”
慕景渊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弄得身体一僵,下意识地想拉开距离,调整了一下嗓音,尽量平稳地说:“好,婉凝,你想要什么?” 他一边说,一边试图慢慢地将她从自己身上拉开,“先松开好不好?白大褂很脏,都是细菌。”
但方婉凝却抱得更紧了,执拗地摇头,声音闷在他的衣服里,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乞求:“我不要松开!我想要你一直陪着我!只要你在,那个梦就没有了,就不会来了……那个梦好可怕……好黑……好冷……” 她语无伦次,却清晰地表达出慕景渊的存在是她对抗恐惧的唯一救命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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