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自责(2/2)
一个相熟的急诊护士看到他,关切地问了一句。慕景渊勉强摇了摇头,连发出声音的力气都没有。他只是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继续往外走。
今天本不是他的班,是因为那个动脉瘤术后的急症和随后的会诊他才留下的。现在,所有“正当”留在这里的理由都消失了。
穿过嘈杂的急诊大厅,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各种陌生的情绪扑面而来,让他阵阵反胃。眼前的景物开始旋转、模糊,巨大的情绪波动和长时间的精神紧绷耗尽了他最后一丝力气。就在他快要走到门口时,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他猛地一个踉跄,眼看就要栽倒在地。
“哎!小心!”
旁边正在推仪器车的护士眼疾手快地扔下车,和另一个路过的医生一起扶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你怎么了?”医生扶住他,发现他手臂冰冷,脸色苍白得吓人,额头上全是虚汗。慕景渊靠在同事身上,短暂地失去了几秒意识,然后又艰难地清醒过来。他推开他们的搀扶,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没事,有点低血糖,没休息好。谢谢……”他不顾他们的劝阻,固执地、一步一顿地走出了急诊大厅的自动门。深夜冰冷的空气瞬间包裹了他,却无法冷却他内心灼烧般的痛苦。
他找到自己的车,几乎是摔进驾驶座。车门关上的瞬间,仿佛也隔绝了外面那个让他窒息的世界。车内一片死寂,只有他粗重而混乱的呼吸声。下一秒,所有的伪装和坚强彻底崩塌。他伏在方向盘上,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压抑了一整晚的恐惧、悔恨、自责、后怕……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滚烫的眼泪汹涌地夺眶而出,滴落在皮质方向盘上,晕开一片深色的水渍。
他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只是低低地呜咽着,像一头受伤的野兽,被困在亲手铸造的牢笼里,承受着无尽的煎熬。“是我……都是我……”他一遍遍地呢喃,声音破碎不堪,“如果不是我……她不会上那辆车……不会……”
父母车祸的惨状、弟弟查出动脉瘤时的无助、方婉凝苍白的面容……所有被他“克”亲的恐惧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几乎要将他彻底摧毁。他就这样在车里不知哭了多久,直到眼泪流干,只剩下空洞的干嚎和浑身脱力的麻木。
第二天,第三天……慕景渊如同行尸走肉般往返于医院和公寓。他强迫自己投入工作,用高强度的手术和查房麻痹自己,但一有空隙,他就会下意识地绕到eicu(急诊重症监护室)外。通过同事间的交谈和他权限内的病历查询,他得知方婉凝的情况。她奇迹般地挺过了最危险的时期,肺水肿和肺炎在强力抗感染和治疗下逐渐控制,脑水肿没有进一步加重。虽然依旧深度昏迷,但生命体征趋于稳定。
几天后,她被从急诊抢救室转入了神经外科的监护室(nicu)——恰好是慕景渊所在的科室。这像是一个残酷的玩笑。他每天都要经过她的病房,看着其他同事为她查体、调整治疗方案。他不敢进去,不敢靠近,只能从病历和护士的交班报告中拼凑她的情况。“昏迷,gcs评分无明显改善……” “疼痛刺激有轻微回避反应……” “瞳孔对光反射较前灵敏……” “生命体征平稳……”每一点细微的好转,都让他在短暂松一口气后,陷入更深的自责——她本不该承受这些。
而每一次听到她没有醒来的消息,那份沉重的石头就又压得更紧一分。他看着她父母日夜不休地守在监护室外,短短几天仿佛老了十岁。他无数次想走上前,想说一句“对不起”,想告诉他们“我会尽全力救她”,但脚步每次都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他该以什么身份开口?他又有什么资格承诺?他只能像一个幽灵,徘徊在她的世界之外,被自己的愧疚和恐惧反复凌迟,看着那个因为他而沉睡不醒的女孩,在生死线上艰难地挣扎,却连触碰的勇气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