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车祸（2/2）

不知过了多久，一片混乱的光影和声音强行穿透了黑暗。 “快！这边！车掉江里了！” “还有生命体征吗？” “这个！这个女的还有脉搏！很弱！” “司机不行了…没反应了！” 切割声、呼喊声、水流声、机械的嗡鸣……一切声音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膜，模糊而不真切。

方婉凝感觉自己的身体被移动，冰冷的空气取代了刺骨的江水，但深入骨髓的寒意和沉重的窒息感依旧缠绕着她。随后，急救车的鸣笛声成了她意识边缘最后盘旋的声响。

与此同时，安和医院神经外科。 慕景渊刚回到值班室，试图清理脑中方婉凝泪流满面的样子，以及自己那些冰冷伤人的话语带来的烦躁。手机尖锐地响起，是科室打来的。 “慕医生，紧急情况！3床动脉瘤术后患者突然意识加深，瞳孔不等大，怀疑再出血或严重血管痉挛，需要立刻处理！” 所有的私人情绪瞬间被强行压下，职业本能占据了上风。“我马上到！”他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静和果断，仿佛刚才那个失控的男人从未存在过。他快步穿过急诊大厅的侧门，走向直达手术梯的通道。

就在这时，急诊入口处传来一阵急促的喧嚣和轮子滚过地面的声音。 “让一让！让一让！车祸溺水伤员，生命体征不稳定，昏迷！” 几名急诊医生和护士推着平车疾奔而入，正从慕景渊前方不远处的通道经过。 慕景渊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平车上的人浑身湿透，长发凌乱地贴在苍白的脸上，毫无生气，医护人员正忙着给她接便携式监护仪、清理呼吸道。 只是一瞥，慕景渊的脚步猛地钉在原地，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那张脸——是方婉凝！

他甚至能看到她额角一道细小的、正微微渗血的划痕。他眼睁睁看着平车被飞快地推往抢救室，与他前往的方向背道而驰，越来越远。他下意识地向前追了两步，却猛地停住。 他是医生，他有危重的病人正在等他。而她现在，是他的“病人”吗？不，他甚至不能上前去问一句。他们的关系，在他刚才的话语里，已经“结束”了。他以什么身份去关切？

“慕医生！快！病人在等你！”

电梯那边传来同事焦急的催促。 慕景渊狠狠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强迫自己转身，向着手术梯跑去，每一步都沉重得如同灌了铅。他的大脑一片混乱，手术方案、病人的危急情况与方婉凝惨白湿漉的脸、沉入江中的出租车疯狂交织。

“是我……是我让她上的车……”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猛地噬咬了他的心脏。

手术紧张地进行着，慕景渊凭借高超的技术和强大的意志力，全力抢救着病人的生命。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冷静之下，裂开了一道多么深的缝隙。每一次电凝止血的细微声响，都让他想起水涌入车厢的可怕声音；监护仪上跳动的曲线，恍惚间变成了方婉凝微弱的气息。手术终于暂时稳定了病人的情况，慕景渊交代好后续，几乎是踉跄着走出手术室。

他立刻抓住一个急诊的护士，“刚才那个溺水送来的女孩，怎么样了？” 护士语速很快：“哦，那个啊！司机没救过来，当场死亡。女孩抢救过来了，命暂时保住了，但一直深度昏迷，怀疑有脑损伤、肺水肿、低温症，一堆问题。已经通知各科紧急会诊了，你们神外好像也收到通知了吧？”

正说着，慕景渊的住院总医师跑了过来：“慕老师，正找您！急诊有个溺水昏迷的年轻女性患者，需要紧急会诊，怀疑可能有颅内问题，您去看一下？” 命运像是一个残酷的圆圈，将他牢牢套在其中。 “……好，我知道了。”慕景渊的声音干涩沙哑。

他戴上口罩，遮住了脸上所有可能泄露的情绪，走向抢救室，走向那个因他而遭遇厄运的女孩。站在抢救室外，透过玻璃看着里面浑身插满管子、双目紧闭的方婉凝，慕景渊只觉得一阵窒息般的痛苦攫住了他。

父母的车祸、年幼的弟弟突然查出动脉瘤时的痛苦无助、现在方婉凝的奄奄一息……那些深埋的、关于“克星”的诅咒再次翻涌而上，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亲手推开了她，又亲手为她招来了死神。 他站在这里，既是拯救她的医生，也是……差点毁灭她的凶手。

这份沉重的自责和痛苦，注定将伴随他走入那间抢救室，伴随他参与她的每一次诊疗，烙印在他此后望向她的每一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