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谁在怕一段真话?(1/2)

那张红纸上的墨迹未干,透着一股廉价的油墨味,却像是一滴冷水溅进了滚油里。

城南勾栏巷,本就是三教九流混杂的地界。

这里没有红氍毹,没有雕花戏台,只有几块拼凑的木板和漫天的尘土。

苏晚音为了这场戏,把自己那双用来抚琴的手,在粗粝的墙皮上磨了半个时辰,直到指尖粗糙、满是细小的口子。

她换上了一身打着补丁的粗布麻衣,脸上抹了灶灰,发髻枯乱,挎着一只破烂的竹篮,活脱脱一个被生计压弯了脊梁的市井妇人。

台上没有配乐,只有苏晚音用竹片敲击破碗的“叮当”声,枯燥,刺耳。

“白菜烂了,没人要喽……”她嘶哑着嗓子叫卖,眼神浑浊却直勾勾地盯着台下那一双双眼睛,“就像那陈年的官仓米,外面看着白净,里头啊,全是霉心子。”

台下原本起哄的闲汉们渐渐安静下来。这词儿,不对劲。

苏晚音忽然把竹篮往地上一摔,几颗烂菜叶滚落出来。

她猛地挺直脊背,那股浑浊瞬间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颤的清醒与悲愤。

她指着虚空的北方,声音不大,却字字如刀刮骨:

“咱老百姓吃的是霉心米,那前线的爷们吃什么?也是这烂米!官仓米霉烂,边关骨成山!你们那一口省下来的赋税,全喂了京城里的硕鼠,却换不回咱家儿郎的一具全尸!”

死一般的寂静。

这种话,在茶馆里说是要掉脑袋的,可如今被摆在戏台上,用那一唱三叹的调子喊出来,竟像是一记重锤,砸在每个人心口。

“胡说!简直是胡说!”人群外围,几个负责监视的差役脸色铁青,正要拔刀驱赶。

“呜——”

人群中,忽然爆发出一声苍凉的嚎哭。

那是一个缺了条腿的老乞丐,手里捏着半个馊馒头,哭得像个孩子。

他胡乱抹着脸上的脏污,嘶吼道:“唱得对……唱得对啊!俺在雁门关随秦老将军守了三年,喝的粥里全是沙子!俺那伍长……就是饿得拿不动刀,被鞑子削了半个脑袋!这就是死人的话,她在替死人说话!”

这一声哭,像是点燃了引信。

“晚音社唱的是真话!”

“这就是咱们的日子!”

那一夜,《市井图》没演完,因为百姓的情绪已经失控。

苏晚音站在简陋的木台上,看着台下那些或哭或骂的面孔,心中那块关于“戏子”的坚冰,似乎裂开了一道缝。

她要的不仅仅是名声,是共鸣。

反击来得比预想中更快。

次日清晨,一份名为《正音辨》的册子铺天盖地洒满了京城。

太常寺少卿杜衡亲自润笔,引经据典,洋洋洒洒三千字,中心思想只有一个——苏晚音所用的曲调非中原正统,乃是“蛮夷巫咒”,能乱人心智,诱发暴戾。

更有甚者,几张匿名榜文贴到了教坊司门口,言之凿凿地扒皮苏晚音的身世,称其母系一族出自昔日叛军,流着“反骨之血”,如今这是要借戏复仇,祸乱大胤。

“这杜衡,笔杆子倒是利索,不去写戏本子可惜了。”沈砚秋气得将那本《正音辨》摔在桌上,“把咱们的‘共情技法’说成妖术,这是要绝了咱们的根。”

苏晚音手里正剥着一颗刚炒熟的栗子,闻言连眼皮都没抬:“他越是把这曲调说得玄乎,百姓就越好奇。既然他说这是‘巫咒’,那咱们就让满大街都念这个咒。”

她把剥好的栗子塞进嘴里,拍了拍手上的碎屑,转头看向正在擦拭琵琶的阿笙。

“阿笙,从今儿起,你每天早晨搬个凳子坐门口。什么都不用干,就弹那段被杜衡批得最狠的‘变徵之音’。稍微改改节奏,欢快点,像跳皮筋那样。”

阿笙眨了眨那双蒙着白翳的眼睛,嘴角抿出一个坏笑:“姐姐放心,我把那调子拆散了,混在儿歌里,保准好听。”

不出三日,那段所谓的“乱心巫咒”,变成了京城孩童跳房子时的伴奏。

“官仓满,老鼠跳,边关哥哥回不到……”

童稚的声音清脆无邪,穿街过巷,直往那些高门大户的耳朵里钻。

杜衡那篇《正音辨》,彻底成了个笑话——谁家巫术是用来给五岁小儿伴奏的?

就在这满城风雨之时,一位特殊的客人敲开了晚音社的后门。

来人一身布衣,却难掩行伍铁血之气。

正是前几日被贬的老将军秦岳。

他没带随从,怀里只紧紧护着一个油布包袱。

见到苏晚音,这位曾在沙场上杀人如麻的老人,竟有些局促。

他颤抖着解开包袱,里面不是金银,而是一件破旧不堪、满是暗褐色血迹的战袍。

苏晚音目光凝住。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