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风雪不渡归人(2/2)
寒鸦急促的喘息渐渐平复,眼神中的疯狂褪去几分,被一种巨大的恐惧所取代。
她抓着苏晚音,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断断续续地吐露着深埋多年的秘密:“我……我是尚仪局的记事宫婢……我亲眼……亲眼看见凤娘娘在太子妃的罪状上批红……但那枚火漆印……盖下去的时候,有人……有人站在她身后……那个影子……很高,像……像二皇子!”
一语毕,她便似耗尽了所有力气,颓然倒地,再度陷入了浑浑噩噩之中。
苏晚音彻夜未眠。
她没有去追问寒鸦,因为她知道,这个可怜的女人神志已损,能说出这些已是极限。
但这两条线索,已足够致命!
她坐在微弱的火光下,取出随身的戏本,笔走龙蛇。
她没有写信,而是在灯下重编早已构思好的新剧《焚宫录》。
她将寒鸦所述,巧妙地化入第三幕“宫闱秘影”之中——一段以皮影戏形式呈现的“傀儡舞”,无一句台词,只以光影交错,描摹出一个被无形之手操控、在文书上落下绝望印记的宫装丽人,而她身后,一个象征着无上权力的巨大黑影,正缓缓笼罩下来。
她决定了,不等万寿节!
她要先在京城之外,借着巡演的机会,试演此剧!
用这出戏,在民间点燃第一把火,让舆论的潮水,先于证据一步,冲向东宫和二皇子府!
她修书一封,再次动用“声笺术”。
这一次,她以《清音诀》的空白谱面为纸,将特制的药粉混入墨中,写下她的完整计划,而后将谱纸折成一只翩然欲飞的墨蝶,心念一动,送入声廊。
千里之外,京城松烟阁。
夜玄宸正临窗抚琴,琴声清冷,杀机暗藏。
忽然,他身前的古琴“沧海”无风自动,发出一记清越的颤音。
下一刻,一只墨色纸蝶竟自虚空中凭空浮现,翅膀扇动间带着微不可闻的声响,轻盈地落在他面前的琴案上。
他展开蝶翼,看着那份附带着全新计划的曲谱,深邃的眸光骤然转冷,唇角却逸出一丝了然的弧度。
“釜底抽薪,借势造势……她在逼我出手。”他低声自语,随即提笔,在一张空白令笺上写下寥寥数语。
“松烟阁影卫,”他将令笺递给身后的侍从,声音冷得像冰,“即刻起,全面接管‘醉仙楼’所有赴北境的商队及巡演路线,确保万无一失。”
次日凌晨,苏晚音一行再度启程。
行至一处狭窄的山隘口,走在最前的老杜头突然身形一僵,猛地拽住苏晚音的衣袖,指向前方雪地。
只见皑皑白雪之上,赫然出现了数行崭新的足迹!
那些足迹自西北方而来,深邃而整齐,靴底清晰地印着一个飞鹰的头颅纹样——这是北境铁骑特有的军制印记!
更可怕的是,足迹从两侧山林包抄而来,分明已在半里之外,对他们形成了合围之势!
“熄火!隐蔽!”苏晚音厉声低喝。
她自己则如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攀上一块高耸的岩壁,向远处窥探。
然而,眼前的一幕却让她瞳孔猛缩。
那些身披重甲的北境骑兵,并未如她预想中那般搜山索敌,而是排成两列,在风雪中肃然而立,仿佛在恭迎什么人的到来。
风雪陡然加剧,迷蒙了视线。
就在这时,一骑通体乌黑的骏马,如一道墨色闪电,破开风雪而来。
马上之人身披玄色大氅,兜帽压得很低,腰间一枚衔月狐纹的玉佩在风中微微晃动,不是夜玄宸又是谁!
他竟然亲至北境!
苏晚音的心脏狂跳起来。
然而,他并未下马,更没有靠近,只是隔着百步之遥,遥遥地朝她藏身的方向望了一眼。
那一眼,深沉如海,复杂难明。
随即,他抬起手,冷峻地一挥。
数十名北境铁骑竟如潮水般调转马头,没有丝毫停留,瞬间便消失在风雪深处。
苏晚音怔立在岩壁之上,还未从这巨大的震动中回过神来,怀中的龙形玉佩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震动——是声浪!
一道极低、极快、仿佛用尽最后力气的声音,直接在她脑海中响起:
“别信任何人,包括……你以为活着的人。”
话音未落,那道连接着千里的琴音共鸣,戛然而断。
苏晚音僵在原地,望着他消失的背影,一股比风雪更甚的寒意,从脊背最深处,一寸寸爬满了全身。
他到底知道了什么?
而那个……他口中“不该活着”的人,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