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灯影藏兵(2/2)
其中一个老汉浑浊的眼珠子亮了一下,枯树皮似的手极其自然地伸进沟里,捞起那个蜡丸,连泥带水地塞进怀里,嘴里还骂骂咧咧:“这年头,连口泔水都有人抢。”
谁也没注意,那一地狼藉里,原本藏在十六块豆干夹层里的蜡丸,已经顺着这些“不起眼”的手,像蒲公英一样散向了京城的各个角落。
那是裹了蜂蜡的微型音叉,只要把它贴在特定的墙缝里,哪怕是一只野猫叫唤,都能引起共鸣。
夜色如墨,东直门的桥墩下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苏晚音像只黑猫一样伏在桥洞顶上,呼吸轻得几乎听不见。
桥下坐着个瘦小的小丫头,手里并没有拿着讨饭的破碗,而是抱着膝盖,把耳朵贴在那冰凉的石墩子上。
那是小萤儿。
这孩子命苦,生下来眼睛就看不见,可那双耳朵却灵得邪乎。
据说隔着三条街,她都能听出谁家锅里的油热没热。
忽然,极远的地方传来一声尖锐的哨音。
那是沈砚秋在驻所试音,用的是那种只有经过训练的耳朵才能捕捉到的骨笛声。
小萤儿原本耷拉着的脑袋猛地抬了起来,那双虽然无神却清澈的大眼睛对着虚空眨了眨。
她张开嘴,并没有发出声音,而是用喉咙深处那种极其细微的气流,哼出了《长夜行》副歌的第一句。
“……寒鸦惊梦起……”
声音不大,却像是某种开关。
桥洞另一头,几个正在趁着夜色浆洗衣服的妇人,手里的棒槌节奏莫名其妙地就变了。
她们或许并没有听清那骨笛声,但小萤儿这句词,就像是丢进水里的石子,瞬间激起了她们刻在骨子里的记忆。
“……故人何时归……”
一个妇人下意识地接了一句,棒槌落下,“啪”的一声脆响,在寂静的夜里传出老远。
苏晚音在桥顶上闭了闭眼。
成了。
这就是“人阵”。
不用一兵一卒,只要把这些看似无用的市井琐碎串联起来,这就是这世上最严密的共鸣箱。
子时将近,七门的守军明显加强了巡查。
那一队队披坚执锐的兵卒举着火把,把青石板路照得通亮,却照不进百姓紧闭的门窗。
他们不知道,就在那一扇扇紧闭的窗棂上,在那水缸的边缘,甚至在那挂在屋檐下的鸡笼上,都贴着一张薄得几乎透明的桑皮纸。
纸面上用米浆勾勒出的纹路,正是音律波纹。
只等那真正的骨笛一响,这满城的纸都会跟着震,把那声音传遍每一个角落。
苏晚音站在德胜门最高的那个飞檐上,夜风把她的衣摆吹得猎猎作响。
她低头看去,整个京城像是一头正在沉睡的巨兽,安静,却蕴含着惊人的力量。
就在这时,德胜门脚下那片漆黑的民巷里,一盏孤灯毫无预兆地亮了起来。
那灯光微弱,在风里摇摇欲坠,却像是一颗强有力的心脏,在黑暗中有节奏地跳动了一下。
那是信号。
七门已备,灯影藏兵。
苏晚音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重重宫阙,落在那座在此刻显得格外威严冷肃的太和殿上。
明日此时,那里将鼓乐齐鸣。
而她,要在那金銮殿前,用这一城的灯火和人心,唱一出把这天都捅破的大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