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灯影藏兵（1/2）

那股灼热感并没随着鱼符入袖而消退，反倒像颗刚出炉的栗子，硌在腕骨上，时刻提醒着她——这京城的太平皮相下，有人已经磨好了刀。

苏晚音没急着动身，而是先在路边那个甚至都没挂招牌的面摊坐下，要了碗阳春面。

面汤清寡，只漂着两段葱花。

她吃得慢，每一口都像是要把这市井的烟火气嚼碎了吞进肚子里。

直到日头偏西，把她的影子拉得细长，像极了那个要在戏台上甩出去的水袖，她才放下三个铜板，起身没入了崇文门那熙攘的人流里。

茶摊前，老瞎伯手里那根磨得油光锃亮的竹杖往地上一杵，“笃”的一声，震得旁边那个正在打瞌睡的巡街兵卒一个激灵，差点没抱稳手里的长枪。

“话说那曹孟德横槊赋诗，那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可诸位听仔细了，这江风一起，吹的可不是东南西北风，那是——”老瞎伯那双灰白的眼珠子翻了翻，手里的二胡猛地拉了个极其刁钻的高音，嘶哑，却带着股子穿透人心的悲凉，“那是离人泪，断肠声，长夜漫漫何时明！”

这词儿不对。

巡街兵卒掏了掏耳朵，嘟囔了一句：“这老头，唱得怪瘆人的。”他听不懂这里的门道，只当是那些文人骚客的酸词儿。

可坐在角落里的几个茶客，手里端着大碗茶，眼神却直了。

那二胡的尾音里，藏着三个极其短促的颤音，正好对应着《长夜行》序曲里那个因为太难唱而被大多数戏班删掉的变调。

苏晚音压了压斗笠的帽檐，嘴角极快地抿了一下。

老瞎伯这嗓子，算是把火种埋下去了。

那些茶客看似听得入迷，实则指尖都在桌案上无意识地敲击着那个节拍。

人这东西很怪，一旦被某种旋律洗了脑，哪怕不知道意思，嘴里也会跟着哼哼。

她没停留，借着人流的遮掩，转身去了宣武门。

比起崇文门的喧闹，这里显得冷清不少。

那个推着独轮车的妇人正卖力地吆喝着：“长明灯嘞——松脂的油，耐烧不灭，照亮一家太平！”

那是灯娘子。

苏晚音走近了些，鼻尖耸动。

空气里并没有寻常灯油那股子刺鼻的煤烟味，反而透着一股淡淡的松香。

这是孙婆婆的手笔，灯油里掺了特制的冷凝松脂，平时看着浑浊，一旦遇热，油就会变得清澈透亮。

一个刚下工的轿夫凑过去，讨价还价半天，提了一盏走。

刚走出没几步，那灯芯里的火苗一跳，热气一熏，原本素白的灯底竟然透出了一个极淡的红印。

那是一个微雕的“音”字。

苏晚音脚步没停，只是在经过灯娘子的小车时，指尖看似无意地在车把手上轻扣了两下。

灯娘子连头都没抬，只是把盖在油桶上的那块破布往下拉了拉，遮住了桶沿上那几个不起眼的刻痕。

这京城的百姓恐怕做梦都想不到，自家窗台上挂着的，不是祈福的灯，是给明晚那场大戏打的底光。

日头彻底沉下去了，西直门的菜市口却正是最乱的时候。

苏晚音早就换了一身粗布衣裙，脸上抹了层锅底灰，看着跟那些来捡烂菜叶的村妇没什么两样。

她挎着个破篮子，在此起彼伏的叫卖声中，像条游鱼般钻到了一个卖豆腐的摊位前。

“瞎了你的眼！走路不看道啊！”

她脚下一个踉跄，身子猛地一歪，整个人狠狠撞在那个卖豆腐的小贩身上。

那一篮子看似硬邦邦的豆干稀里哗啦洒了一地。

“哎哟我的姑奶奶！这可都是刚压好的老豆腐！”小贩气得跳脚。

苏晚音也不回嘴，蹲在地上就去捡，只是手底下的动作快出了残影。

她在捡起一块被踩烂的豆干时，拇指指甲极快地挑破了豆干的一角，一枚只有指甲盖大小的蜡丸顺势滑落，滚进了路边那肮脏的排水沟里。

那沟边正蜷缩着几个等着讨食的拾荒老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