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灯未点,人先动(2/2)

“殿下要是真敢烧,”苏晚音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冷笑,“明儿个正音大典,我不唱《霓裳》,改唱《质子谣》。到时候满京城都知道您在敌国这几年,是如何‘卧薪尝胆’到青楼楚馆去的。”

身后那只手明显僵了一下,随后那枚铜铃被倏地收了回去。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舱内,沈砚秋已经在调音了。

他没用平日里那些讲究的定音器,而是从怀里摸出一把乱七八糟的丝线,赤橙黄绿青蓝紫,跟街边卖头绳似的。

他把那根赤色的丝线缠在主琴最粗的那根“宫”弦上。

这是对应崇文门的音。

“崩——”

一声闷响。

这声音不高,甚至有点哑,但穿透力极强。

隔着几百米远的码头角落里,一个守着满摊子白灯笼打瞌睡的老妪突然浑身一震,像是被那琴声撞了一下肺管子,弯下腰剧烈地咳嗽了三声。

那是“灯娘子”。

她一边咳,一边看似无意地把摊前那把遮雨的大油纸伞往左边倾斜了半寸。

伞柄里的机簧轻轻一跳,一枚只有半个拇指大的青瓷哨滑进了她满是褶子的掌心。

高公公虽然不懂这里头的门道,但他那双在宫里练出来的招子可不瞎。

这又是送汤又是咳嗽的,气氛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他终于忍不住了,往前逼了一步,压低了嗓音,那太监特有的阴柔调子里带上了几分寒意:“苏姑娘,有些事儿咱家得提醒你一句。陛下让咱家来问的是‘音正与否’,可没让你在这儿点灯造势,搞这些江湖把戏。”

苏晚音缓缓站直了身子。

她转过身,动作轻柔地将那枚已经不再震颤的鱼符放回高公公手里。

指尖擦过他那冰凉的掌心,像是安抚一条受惊的蛇。

“公公把心放肚子里。”

苏晚音唇角微扬,那双平日里清冷的眸子此刻却亮得吓人,“今夜子时,我只唱《太平颂》。陛下要的太平,我给。”

她顿了顿,视线越过高公公的肩膀,望向那漆黑一片的江面。

“只是不知道,这满朝文武听的颂词里,可还容得下一句‘伶魂不灭’?”

话音刚落,原本平缓的江风突然变得狂躁起来。

那是沈砚秋在舱内拨动了最后一根紫弦。

狂风卷着江水扑上甲板,瞬间冲刷掉了刚才那些乱七八糟的药渣和污泥。

水渍退去,露出甲板青砖上早就被人用朱砂暗暗写下的七个大字。

每个字都是同一个——“灯”。

那些“灯”字并非静止,而是随着残留的水纹在缓缓旋转,红得像是要从木头里渗出血来。

高公公低头看着脚下这诡异的一幕,只觉得一股寒气顺着鞋底直冲天灵盖,手里那卷圣旨仿佛突然变得烫手无比。

而此时,远在三里之外的崇文门城墙根下,一个正在茶摊前听说书的老瞎子,突然把手里的盲杖重重地往地上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