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刘三(2/2)
堂屋里,煤油灯的火苗被门带进的风吹得摇曳不定,映得刘老耿那张布满沟壑的脸明明暗暗。他正就着一碟花生米呷着散装白酒,看到刘三和那堆显然价值不菲的礼物,眼皮猛地跳了几下,却没立刻起身。
“老耿叔,还没歇着呢?”刘三把东西往八仙桌上一放,发出沉闷的响声,自己拉过一张条凳大马金刀地坐下,脸上堆着笑,眼神却锐利得像刀子,直刺向刘老耿。
刘老耿放下酒盅,用粗糙的手指捻起一颗花生米,没看那礼物,也没看刘三,只是盯着跳动的灯芯,慢悠悠地说:“三儿啊,这么晚过来,有啥急事?”他的声音带着惯有的沙哑和一种刻意保持的距离感。
刘三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老耿叔,明人不说暗话。西坡那片荒山,我刘三志在必得。后天大会,还得您这位当家人多主持公道。”他特意在“主持公道”四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哦?”刘老耿抬起眼皮,浑浊的眼睛在烟雾后闪烁,“你想咋个‘公道’法?张老师那边,可是实打实请了农科所的专家,方案也摆在那儿。”
“专家?方案?”刘三嗤笑一声,嘴角勾起一抹讥讽,“那都是虚的!种茶叶?猴年马月才能见到回头钱?我这是为乡亲们着想!”他话锋一转,身体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意味,“老耿叔,我跟您交个底。种果树那只是个幌子,掩人耳目。我真正看中的,是西山石头里的宝贝!省城有家大公司,专门做建材的,派人来看过了,咱这山的石头材质好,是上等的建筑石料!开个采石场,那才是真金白银,流水似的进账!比那破茶叶强百倍千倍!”
刘老耿捏着花生米的手指顿住了,呼吸明显一窒。采石场?这可不是小事!他猛地抬头,震惊地看着刘三:“三儿!你……你这不是胡闹吗?开山采石,那是断子绝孙的勾当!水土流失了,以后咱沙河乡还咋活?”
“哎呀,我的老耿叔!”刘三一副“你太迂腐”的表情,伸手拍了拍刘老耿的肩膀,力道不轻,“这都啥年代了?还守着那老黄历!到时候,采石场开起来,村里按股份红,每年赚的钱,够咱们种十年茶叶的!您想想,到时候您这位支书,给村里带来这么大的收益,上面能不重视?乡亲们能不念您的好?至于水土……”他嘿嘿一笑,透着几分冷酷,“那是后话了,先把眼前的富贵抓到手里再说!再说了,到时候稍微做些防护措施,糊弄糊弄就行了。”
刘老耿的脸色变了几变,内心剧烈挣扎。他既恐惧于开山采石的严重后果,又被刘三描绘的“巨额收益”和“政绩”所诱惑,更深处,是对刘三在乡里蛮横势力的忌惮。他深知,如果今天不答应,以刘三的性子,以后自己在沙河乡的日子绝不会好过。
刘三观察着他的神色,趁热打铁,用手指轻轻点了点桌上的烟酒:“这点小意思,先给老耿叔润润喉。等事成了,采石场的干股,少不了您这一份!大会上,您只需要稍微‘引导’一下,强调种果树的‘短期效益’,淡化那张舒铭的长期计划。只要承包权落到我手里,后面的事,就不用您操心了。”
刘老耿沉默了很久,煤油灯的光晕在他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最终,他长长地吐出一口带着酒气的浊烟,没有明确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含糊地说:“三儿啊,你的心思我明白了。大会上……我自然会秉公主持。不过,最后还得看大伙儿的意思……张老师那边,现在支持他的人也不少。”
刘三心领神会,知道刘老耿这是默许了,至少是不会强力阻挠。他脸上露出志在必得的笑容:“有您这句话就行!只要您不偏袒,这沙河乡,还能有谁比我刘三更合适?至于那些支持张舒铭的……”他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我自有办法。”
与此同时,刘三手下的几个得力干将,像黑夜里的幽灵,开始了他们的“工作”。
在村东头王老蔫家低矮的土坯房里,油灯如豆。王老蔫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胆子小,家里儿子想去镇上学开车,正愁没门路。张明嘴里叼着烟,大喇喇地坐在他家炕沿上。
“老王叔,”张明吐了个烟圈,眯着眼说,“我三哥说了,后天大会,你和你家亲戚,知道该投谁吧?只要你投了三哥,你儿子学车的事,包在我身上!运输队我三哥熟人多,到时候安排个轻松活儿,不比你在土里刨食强?”
王老蔫搓着手,脸上是惶恐和犹豫:“张明兄弟,这……这张老师也挺好的……”
“好?”张明把烟头摁灭在炕桌上,留下一个焦黑的印记,声音冷了下来,“他那茶叶能当饭吃?还是能给你儿子找饭碗?识相点,别给自己找不自在!到时候投票结果出来,要是因为你们这几票坏了事……”他没再说下去,只是阴恻恻地笑了笑,拍了拍腰间的皮带。王老蔫吓得一哆嗦,低下了头。
在村西头李寡妇家,则是另一番景象。李寡妇丈夫早逝,一个人带着年幼的孩子,日子过得紧巴巴。刘大虎提着一桶油和一袋白面上门,脸上堆着假笑。
“李嫂子,我惦记着你一个人带孩子不容易。这点东西你先拿着。”刘大虎把东西放下,环顾了一下家徒四壁的屋子,“后天大会,你投我家一票。等我家的果园……哦不,是等我家的事业搞起来,园子里那些轻省活儿,比如看个果子、捡个树枝什么的,优先给你家留着!工钱日结,绝不拖欠!不比你现在有一顿没一顿的强?”
李寡妇看着那桶油和那袋白面,咽了口唾沫,眼神复杂。她心里感激张舒铭平时对她家的照顾,但又实在需要这份工作和眼前的实惠,内心充满了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