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茶颜悦色(1/2)
元佩茹进门看见张舒铭,脸上便露出得体而略显疏离的微笑,颔首道:“这位就是景哲常提起的张舒铭老师吧?果然一表人才,听说你肯钻研,连那些枯燥的古籍都能读得进去,真是难得。”她的声音清脆,语调平稳,带着知识女性特有的从容。
张舒铭连忙放下茶饼,略显局促地站直身体,恭敬地问好:“元教授,您好,我是张舒铭。初次见面,打扰您了。”他听说过元佩茹是南方某大学的教授,近年来主要从事文化产业发展研究,经常往返于深港两地,是位见识不凡的女学者。
元佩茹的目光原本只是随意扫过客厅,如同往常一样准备走向书房与丈夫打招呼,却在触及张舒铭刚刚放下的那个牛皮纸包,以及他面前白瓷盖碗里那块刚刚被他用手掰下一角、正准备冲泡的茶饼时,骤然定住!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像是被寒风吹过的湖面,下一秒,她脸上的得体微笑瞬间凝固,快步上前,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惊痛:小张老师,你手里拿的是——
话音未落,张舒铭被这突如其来的质问惊得手一抖,茶饼地落在八仙桌上,碎屑簌簌掉进桌缝。他下意识地提起竹壳暖瓶,沸水直冲而下,茶饼在盖碗中翻滚,泛起浑浊的气泡。
快住手!元佩茹急忙上前握住他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张舒铭腕骨生疼。她凝视着被糟蹋的茶饼,胸口微微起伏,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意:你可知道这是什么茶?
赵雅靓见状急忙上前,轻轻拉住母亲的手臂,张老师是一片好意,他在乡下习惯了煮大碗茶,哪里懂得这些......
“不懂?”元佩茹猛地转向女儿,目光如炬,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痛心。她转向张舒铭,眼神锐利如刀,却又透着深深的惋惜。“你看好了!这可是八八青饼!”
她小心翼翼地捧起那块被掰去一角的茶饼,仿佛捧着什么稀世珍宝。“1988年,勐海茶厂精选布朗山、南糯山数百年树龄的古树茶青,用传统工艺制成这批茶。那时候,谁能想到这些看似普通的茶饼,会在三十多年后成为茶人争相珍藏的精品?”
张舒铭呆立在原地,看着这位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女教授此刻激动的模样,一时不知所措。他从未见过元教授如此失态,更无法理解为什么一块茶饼能让人如此动容。
“你知道现在这一饼茶,在懂行的圈子里值多少钱吗?”元佩茹深吸一口气,仿佛需要极大的力气才能压下心中的波澜。她的手指轻抚茶饼表面,声音微微发颤:“品相完整的八八青饼,在港岛那边的拍卖行里,能拍到两百多万!两百多万人民币啊!”
这个数字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张舒铭心上。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两百多万?这对他来说简直是个天文数字。他在青石镇中学教书,一年工资加上各种补贴才几千块钱,这块黑褐色的茶饼,竟然能值他几百年的收入?
元佩茹看着张舒铭煞白的脸色,语气稍缓但依旧痛心:“就这几年,港台那边的资本进来,拼命炒作普洱茶越陈越香能喝的古董这些概念。”她轻轻摇头,眼神中带着复杂的情绪,“那些以前被随便扔在农家阁楼、厨房角落,被人当药引子、当解腻土茶的老茶饼,一夜之间全都成了金疙瘩。”
她顿了顿,目光深远地望向窗外,仿佛在回忆什么。“我研究茶文化二十多年,亲眼见证了普洱茶从默默无闻到声名鹊起的过程。这不仅仅是资本的炒作,更是人们对传统文化价值的重新认识。”
元佩茹轻轻放下茶饼,转向张舒铭,语气渐渐平和,却依然带着难以掩饰的痛惜:“小张老师,你可知道,普洱茶与其他茶类的根本区别在哪里?”不等张舒铭回答,她继续道:“在于后发酵。优质的普洱茶,会在岁月的沉淀中完成华丽的蜕变,就像一件艺术品,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增值。”
她开始详细解释普洱茶的知识,语气如同在课堂上授课般条理清晰:“首先从原料说起。普洱茶讲究一山一味,布朗山的茶气韵刚烈,南糯山的茶香扬水柔。而这饼八八青,选用的是树龄三百到五百年的古树茶青,这些古茶树根系深扎土壤,能吸收更多矿物质,制成的茶汤口感更加饱满丰富。”
她指着茶饼上的芽叶:“你看这银毫显露,条索肥壮,这是上等茶青的标志。古树茶的产量极其有限,一棵数百年的古茶树,一年也只能产几斤鲜叶。物以稀为贵,这就是其价值所在。”
张舒铭聚精会神地听着,他从未想过,一片普通的树叶竟有如此深厚的学问。元佩茹继续讲解制作工艺:“普洱茶的传统制作工艺十分讲究,从采摘、萎凋、杀青、揉捻到晒青,每个环节都关乎成茶的品质。特别是晒青这道工序,必须在阳光下自然晒干,让茶叶保留活性酶,为后续的陈化奠定基础。”
她轻轻转动茶饼,指着背面的网格状痕迹说:“你看这石模压制的痕迹,这是传统工艺的特征。压制力度要恰到好处,不能太紧影响后期转化,也不能太松不利于陈化。”
元佩茹的讲解渐渐深入普洱茶的核心价值——陈化。“普洱茶之所以被称为能喝的古董,关键在于其陈化价值。在适宜的温湿度环境下,茶叶中的内含物质会缓慢转化,茶多酚逐渐分解,茶黄素、茶红素等有益物质增加,使茶汤更加醇厚甘爽。”
她指着茶饼说:“这饼八八青经过三十多年的干仓陈化,已经进入了最佳品饮期。你看这茶饼的颜色,已从青褐色转为红褐色,这是陈化的外在表现。”
说到这里,元佩茹的情绪又有些激动,她痛心疾首地指着盖碗里那碗已经被沸水彻底糟蹋了的、浑浊不堪的茶汤说:“就算这茶不值钱,只是一块最普通的茶饼,也没有你这样泡茶的道理!”
她的语气中充满了对无知行为的愤懑:“普洱茶的冲泡,尤其是这种年份生普,讲究的是心静、器洁、水活!要先用茶刀,”她示范着茶刀的使用方法,“顺着茶叶紧压的纹理,像对待一件艺术品一样轻轻撬开,最大限度地保持条索的完整!”
元佩茹一边说,一边熟练地演示着正确的冲泡方法:“然后要温器醒茶,让沉睡的茶叶慢慢苏醒,感受它与空气接触后的微妙变化。”她将茶叶放入温过的盖碗中,轻轻摇晃,“水温要控制在95度左右,沿着盖碗边缘缓慢注水。”
她细致地讲解每一个步骤:“快速洗茶,唤醒茶性,然后才是正式冲泡。每一泡的时间、水温、出汤节奏都有讲究,目的是让它内含的物质层层释放,展现它历经岁月沉淀下来的韵味。”
说到这里,她看着被张舒铭糟蹋的茶汤,语气中满是痛心:“你倒好,直接用手掰,一百度的死水直接砸下去,这茶的香气、内质、后续转化的潜力,全让你这一壶蛮水给浇没了!烫死了!”
元佩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小张老师,我希望你能明白,这不是在泡茶,这是在谋杀!这是对造物的不尊重!对时间的不尊重!也是对...也是对有心人的不尊重!”
她最后这句话说得格外沉重,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感。这时赵雅靓轻声插话:“妈,这块茶饼对您来说,不仅仅是一块茶吧?”
元佩茹叹了口气,眼神变得悠远:“这块八八青饼,是我当年刚开始研究茶文化时,就梦寐以求想要深入了解的茶品。它不仅代表着普洱茶的巅峰品质,更承载着一个时代的记忆。”
她轻轻抚摸着茶饼,继续说道:“我这次回来,托了好几层关系,费尽周折才从一位老收藏家手里求来这么一块。本来是想着给靓靓年底工作调动时,关键时刻派上用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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