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章 三线并进起波澜 暗流涌动惊金陵(2/2)
但他关心的核心,是殿下隐约提过的“勘测”。
他已从兄长徐辉祖那里,私下调来了两名曾随军勘查过矿脉、口风极紧的老夜不收,又以“招募通晓倭语、熟悉海情之民间异士”为名,开始暗中物色合适人选。
这一切,都在“为口岸建设探查地理”的正当名目下,悄然进行。
他知道有人在暗中打量他,议论他,甚至嘲笑他的年轻。
但他不在乎。
殿下要的,是结果。而他徐增寿,从来都知道如何最快地拿到结果。
朝堂之上,市井之中,暗流已非“滋长”,而是渐渐漫延成了可觉的湿滑与阴冷。
最初的窃窃私语,源于徐增寿的破格超擢。
十五岁的鸿胪寺实职主事,专理一国之务,这在大明开国以来绝无仅有。
羡慕、嫉妒、不解的情绪在官员中发酵,很快便衍生出各种猜测。
“听闻是皇太孙殿下力荐……”
“徐家已是恩宠过甚,魏国公掌神机营,其弟又……”
“皇太孙年幼,易被近幸蛊惑,这徐增寿听闻就是个纨绔性子……”
“嘘,慎言!”
流言如同生了脚,从官员的私邸书房,溜达到茶楼酒肆,又随着某些“有心人”的刻意引导,变幻出更多面目。
不久,另一则更隐秘、更惊悚的流言,如同毒蛇出洞,在极小的圈子里游走——
据说,皇太孙不知从何处得了邪法,正用死囚试验“以牛防人”的妖术,将牛身上的毒疮种入人体,美其名曰“预防天花”!
“《礼记·月令》有云:‘孟春之月,牺牲毋用牝。’祭祀尚忌雌畜,何况以病牛之毒植于人身?此非医道,实乃亵渎!”
“乡野老媪皆知,病牛之魂怨戾,化为‘牛疠鬼’,专侵小儿体弱。如今竟将‘牛鬼’之毒直种人体,万一邪毒入髓,催生出不人不畜的瘟魔,岂非神州陆沉之祸?!”
“皇太孙毕竟年幼,被奸佞方士迷惑,行此荒唐险恶之事……”
这些流言被包裹在“忧国忧民”、“匡正储君”的外衣下,在都察院某些御史、翰林院某些清流,乃至几位以“理学正统”、“骨鲠忠直”自居的老臣之间悄然传递。
他们手中或许已有了不知从何处泄露出来、语焉不详的“证据”,只待一个合适的时机,便要叩阙上书,以“祖宗法度”、“圣贤之道”、“天下安危”为武器,行劝谏乃至攻讦之实。
他们未必都有相同的政治目的。
那位都察院的御史,其江南族亲的海船,多年前曾遭倭寇与不明海商联合洗劫,血本无归,故对一切“擅开海衅”之举,都抱有近乎本能的敌意与质疑。
那位在翰林院清贵了半生、幼子却死于早年天花大疫的老学士,是真心恐惧一切“邪毒异变”,字字句句皆染着丧子之痛后的偏执。
当然,亦不乏有人纯粹是看不得徐家更进一步,或是在更复杂的朝局棋盘中,接到了无声落子的指令。
但此刻,那围绕着“皇太孙擅权任性、任用幸进、妄行邪术”的隐隐风议,已将他们暂时黏合在了一处。
风向,在不知不觉中已然偏转。
金陵城的繁华喧嚣之下,一股针对东宫、针对那位过于耀眼早慧皇太孙的暗涌,正在悄然地汇聚着力量。
消息,通过不同的渠道,终是如涓涓细流,汇入了皇宫大内,呈递到了那位端坐于帝国权力顶峰的老人面前。
乾清宫里,朱元璋看着手中几分言辞、角度各异,但核心指向却惊人一致的密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唯有那双深如寒潭的眼眸深处,一丝冰冷、近乎残酷的笑意,一闪而逝。
他轻轻放下纸张,目光似是穿透宫殿的阻隔,看到了那些在暗处蠢蠢欲动的人影,亦看到了东宫中正伏案疾书、统筹着防疫与拓海两件大事的孙子。
“跳梁小丑……”
老皇帝低不可闻地哼了一声,手指在光滑的紫檀木扶手上,轻轻敲击起来。
那敲击声很轻,却在空旷的殿宇中荡开细微的回响,与更漏滴水声交织,丈量着此刻的寂静。
窗外的暮色已完全吞噬了天际最后一缕亮光,乾清宫的灯火将朱元璋的身影投在巨大的《大明混一图》上,那影子随着烛火晃动,时而覆盖“金陵”,时而掠过“东瀛”。
最终,稳稳地笼罩了整个舆图的中央。
他闭上眼,似是已看到了明日朝堂上,那些激昂的奏对、痛心的泪水、引经据典的攻讦。
亦看到了,他那孙子清澈而坚定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