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边关告急(2/2)
御座之上,李世民面沉似水,龙袍下的身躯绷紧如弓。他手中紧握着一份同样染血的军报——那是比程处默更早一步由正规驿骑送达的、内容更为详尽的噩耗。云州陷落!军民惨遭屠戮!阿史那贺鲁十万铁骑挟大胜之威,兵锋直指朔方!殿中侍立的重臣们,房玄龄、长孙无忌、魏征、李靖……一个个脸色凝重得能滴下水来,空气仿佛凝固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
“……粮秣转运艰难,朔方军报,冻伤减员已逾千人!军心……”兵部尚书侯君集的声音艰涩,如同砂砾摩擦,“……不稳!”
“啪!”李世民猛地将手中那份染血的军报拍在御案之上,巨大的声响震得烛火一阵摇曳!他霍然起身,明黄色的龙袍在烛光下仿佛燃烧的火焰,龙目中蕴含的雷霆之怒让殿内温度骤降!
“粮秣!冻伤!不稳!”每一个词都像是从齿缝里迸出的冰碴,“我大唐的边军,何时变得如此不堪一击?!侯君集!你这个兵部尚书是怎么当的?!还有你们!”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鞭子,狠狠抽过殿中每一位重臣的脸,“平日里争权夺利,一个比一个能耐!如今国难当头,十万火急,都给朕哑巴了?!办法呢?!朕要的是解朔方燃眉之急的办法!不是听你们在这里哭丧着脸说困难!”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恐怖的威压如同无形的山岳轰然压下!侯君集“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触地,冷汗瞬间浸透了官袍的后背。长孙无忌、房玄龄等人也深深垂首,脸色更加难看。办法?冰天雪地,千里转运,谈何容易!朔方军报中描述的惨状——士兵冻僵的手指握不住刀矛,冻裂的伤口在严寒中溃烂流脓,连埋锅造饭都因柴湿难燃而难以为继……这些,都是冰冷的现实,绝非几句空话能够解决。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焦灼,如同毒藤般缠绕着每个人的心脏。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殿外骤然传来一声穿透力极强的通禀,带着急切:
“启禀陛下!蜀王殿下李恪,持八百里加急军报,殿外求见!”
“李恪?”李世民眉头猛地一拧,眼中闪过一丝惊疑。这个混世魔王,此刻不在他的煤堆里,跑来甘露殿作甚?还持着军报?难道……他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厉声道:“宣!”
沉重的殿门被推开,一股裹挟着刺骨寒气和浓郁血腥味的狂风猛地灌入温暖如春的甘露殿!烛火剧烈地摇曳晃动,光影明灭不定。殿中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门口。
李恪大步走了进来。他没有换下那身沾染着雪泥和暗红血点、甚至还带着作坊炭灰气息的深青色劲装,发髻被风吹得有些散乱,几缕发丝贴在汗湿的额角。他的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嘴唇因寒冷和缺水而微微干裂,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两簇在寒夜中熊熊燃烧的幽蓝火焰,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决绝和穿透一切虚妄的锐利!
他无视了殿内凝重得令人窒息的气氛,无视了重臣们惊疑不定的目光,甚至无视了御座上天子那隐含雷霆的审视。他的步伐坚定而急促,每一步都踏在光洁的金砖上,发出清晰的回响,一直走到御阶之下,距离那巨大的青铜兽首炭盆不过数步之遥。
“父皇!”李恪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响起,清晰,稳定,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压下了所有细微的声响,“儿臣有本启奏!此乃朔方军前斥候程处默,拼死带回之军情实录!”他双手高举,呈上那份染血的奏疏。
早有内侍小跑着接过,呈于御前。李世民展开奏疏,目光飞快扫过上面房遗直那力透纸背、甚至沾染着程处默血迹的字迹,以及最后李恪那力拔千钧的请命——愿率蜂窝煤作坊全体工匠民夫,押存煤北上朔方军前效力!以炭火暖三军!
李世民的眼神急剧变幻,惊疑、震动、审视……最终化为一片深沉的凝重。他放下奏疏,目光如电,再次射向阶下的李恪,声音低沉,蕴含着风暴:“李恪!军国大事,非同儿戏!你可知你在说什么?蜂窝煤?就是你那闹得满城风雨、如今连长安百姓都快供不上的煤球?你要用它解边军冻馁之苦?荒谬!”
“陛下!”长孙无忌立刻抓住机会,踏前一步,声音带着惯有的沉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蜀王殿下忧心国事,其心可嘉。然蜂窝煤者,市井取暖之物耳,如何能与军国大事相提并论?边军所需,乃粮秣、乃寒衣、乃药材!此物既不能果腹,亦不能蔽体,更遑论疗伤!且冰天雪地,千里转运,耗资靡费,车马劳顿,恐未至朔方,已然损耗殆尽!此非良策,实乃……哗众取宠,贻误军机!”最后八个字,他咬得极重,如同重锤砸落。
“长孙仆射此言差矣!”魏征须发皆张,一步踏出,毫不畏惧地迎上长孙无忌的目光,声音洪亮如钟,“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蜂窝煤之效,长安百姓有目共睹!其燃之持久,热力远胜柴薪!若真能运抵边关,纵不能饱腹蔽体,亦能解士卒埋锅造饭、取暖驱寒之急!冻伤减员,大半源于手足僵冷、寒夜难熬!此物或可立竿见影,保住将士手足,便是保住了我大唐战力!岂能因循守旧,一概斥之为无用?!”
“魏大夫此言未免太过想当然!”侯君集此刻也找到了发泄口,从地上爬起,声音带着武将特有的粗豪和质疑,“边关苦寒,岂是长安可比?朔风如刀,大雪盈尺!寻常柴薪都难以点燃,你那蜂窝煤,湿了如何?遇大风雪如何?路途遥远颠簸,碎成粉末又如何?况且,此物需特制陶盆方能燃烧,军中哪有这些累赘?难不成让将士们抱着陶盆打仗?!简直笑话!”
殿内瞬间吵成一片。支持者寥寥(主要是魏征和几个寒门出身的官员),反对者(以长孙无忌、侯君集为首)言辞激烈。质疑声、驳斥声、担忧声交织在一起,嗡嗡作响。房玄龄眉头紧锁,沉默不语,目光在李恪和御座之间逡巡。李靖老帅则半眯着眼,如同假寐,手指却无意识地捻着胡须。
面对这汹涌的质疑浪潮,李恪始终挺直脊背,如同风暴中岿然不动的礁石。他的目光沉静,并未急于争辩,只是静静听着。直到侯君集那带着嘲讽的“抱着陶盆打仗”话音落下,殿内出现了一个短暂的间隙。
就在这一刻!
李恪动了!
他没有看任何人,而是猛地转身,几步走到大殿中央那巨大的青铜兽首炭盆旁!炭盆里,上好的银霜炭烧得正旺,橘红的火焰吞吐着温暖的光。李恪毫不犹豫地伸出双手——那双手,在风雪中赶路,在作坊里劳作,指节分明,带着薄茧,此刻却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的决绝——猛地探入那燃烧的炭火之中!
“殿下!”魏征失声惊呼!
“恪儿!”李世民猛地从御座上站起!
所有人的呼吸在那一瞬间停滞!目光死死盯住那双探入烈焰的手!
然而,预想中的皮焦肉烂并未发生。李恪的双手稳稳地、迅疾地从炽热的炭火中,夹出了一块烧得通红、形状规整、正中心密布着十几个透亮小孔的蜂窝煤块!
那煤块在他手中发出滋滋的轻响,边缘跳跃着橘红的火焰,灼热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
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李恪如同托着一块燃烧的太阳,大步流星地走回御阶之下。他看也不看旁边惊愕的侯君集,径直走到御案之前!御案由名贵的紫檀木制成,光洁冰凉。
“父皇!请看!”李恪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
在李世民和所有重臣震骇的注视下,李恪竟将那块燃烧正旺、边缘跳跃着火焰的蜂窝煤块,“啪”地一声,直接放在了冰冷光滑的紫檀木御案之上!
滋啦——!
一阵刺耳的白烟伴随着焦糊味瞬间腾起!坚硬的紫檀木桌面,在蜂窝煤块恐怖的高温炙烤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黑、碳化!那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烤得近前的长孙无忌和侯君集下意识地后退半步,脸上血色尽褪!
“此物,”李恪的声音斩钉截铁,盖过了炭火炙烤木头的滋滋声,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所有人的心上,“可融三尺坚冰!可化雪水为沸汤!可令冻僵之躯血脉复通!可保三军将士在滴水成冰的雪夜里,手足不废,灶火不熄!”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燃烧的利剑,直刺御座之上脸色剧变的李世民,也扫过殿中每一个目瞪口呆的重臣!
“它不需要特制陶盆!军中最不缺的,便是铁!一个简易的铁皮桶,甚至挖个浅坑,覆以薄土,便可燃烧!它不怕风雪!其孔窍设计,专为通风助燃!狂风之中,火焰反而更烈!它不怕颠簸!成型坚固,远胜散炭!儿臣已命人特制藤筐,内衬油毡,层层防护,纵千里转运,损耗亦在可控!”
李恪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撕裂长空的悲壮与决绝:
“长安存煤,尚有三十万块!作坊工匠,皆通此道!长孙氏商队车马,已备于宫门!儿臣李恪,今夜便可启程!”
他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眼中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艰难险阻的火焰,对着御座之上的天子,也对着这大唐帝国的最高中枢,发出了石破天惊的请命:
“儿臣请旨!率蜂窝煤作坊全体工匠、民夫、车马,押此三十万块蜂窝煤,北上朔方军前!”
“以这长安炉灶之火,暖我边关浴血之卒!”
“以这风雪为甲,炭火为刃!”
“为大唐——守这最后一道暖!卫这北疆国门!”
话音落定,死寂!
唯有那块在冰冷御案上熊熊燃烧的蜂窝煤,发出噼啪的爆裂声,橘红的火焰跳跃着,将李恪沾着血污与雪痕的坚毅脸庞映照得如同神只,也将御案上那块迅速焦黑碳化的印记,深深地烙印在每一个人的眼底心间!
那是一种无声的、却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冲击力的证明!
那是一种破釜沉舟、向死而生的决绝!
那炭火的暖意,仿佛穿透了冰冷的宫殿,直抵灵魂深处!
李世民死死盯着御案上那块燃烧的煤,盯着煤块下方那刺目的焦黑印记,龙袍下的身躯竟微微颤抖起来。他缓缓地、缓缓地抬起眼,目光复杂至极地落在阶下那个挺拔如松、仿佛浑身都在燃烧着火焰的儿子身上。那双深邃的龙目之中,震惊、审视、疑虑……最终,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痛惜与激赏的复杂光芒所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