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 暗礁藏诡谲 夜宴隐机锋（2/2）

“什么不对？”

“太静了。”吉田三郎喃喃道，“这个时辰，该有早出的渔船。可你们听——”

海面上，除了涛声，别无他响。没有渔歌，没有桨声，没有海鸟鸣叫。

一片死寂。

顾昭心头一紧，疾步登上船楼，举起千里镜。

镜筒扫过海平线，最初只有灰蓝色的海水与天空。然后——在东南方约十里处，他看见了。

帆影。

不是一艘，不是五艘，是整整十二艘战船的黑影，正排成新月阵型，静静停泊在晨雾之中。船首的三鳞旗，在渐亮的天光下，依稀可辨。

“松浦……”顾昭放下千里镜，声音干涩，“他们没去追‘鹿角丸’。”

沈澜接过千里镜，只看一眼，脸色骤沉：“是松浦家的主力战船。最大的那艘……是‘鬼丸号’的姊妹船，‘妖刀号’。”

舱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明白了——岛津义久出卖了他们。所谓的绕道外海，所谓的鬼哭滩捷径，根本就是一个陷阱。松浦氏的主力早就在此等候。

“现在怎么办？”赵符握紧刀柄。

顾昭望向海图。前有埋伏，后有险滩，左右皆是茫茫大海。

“我们还有多少床弩箭？”他问。

“十二支。”沈澜沉声道，“火箭五十，弓箭三百。”

“火药呢？”

“二十斤。”

顾昭闭目片刻，再睁眼时，目中已无犹豫：“传令，升使节旌旗，全速向前。”

众人愕然。

“向前？”张昱失声，“那可是十二艘战船！”

“正是要向前。”顾昭转身，面向东南方那片越来越清晰的帆影，“松浦氏在此设伏，必是算准了我们不敢硬闯。可他们忘了——”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大麦使节，宁可战死海上，也绝不退避三尺。今日，就让倭人看看，何为天朝气节。”

旌旗升上主桅，赤黄节旄在海风中猎猎展开。

“乘风号”的帆全部升起，船首劈开波浪，向着那片死亡阵列，毅然驶去。

十里。

八里。

五里。

松浦船队终于动了。十二艘战船如群鲨围猎，缓缓散开阵型，准备合围。

三里的距离，已能看清“妖刀号”船楼上那个披甲的身影——正是松浦义久本人。他左臂缠着白布，显然崂山之战的伤未痊愈，但右手持刀指来，动作狠戾依旧。

林文远站在顾昭身侧，翻译着随风传来的嘶吼：“他说……‘麦使中计，今日必葬身鱼腹’。”

顾昭恍若未闻，只对沈澜道：“沈将军，船交给你了。记住——不求出战，只求突围。能走多远，就走多远。”

“那殿下交代的使命……”

“使命已完成大半。”顾昭从怀中取出那卷羊皮海图，递给张昱，“鹿岛浦地形、鬼哭滩水道、五岛列岛虚实，皆已详录。若我等今日战死，你定要将此图带回青州，交予晋王。”

张昱眼圈发红，双手颤抖接过。

二里。

松浦船队的先头三艘已加速冲来，船首包铁角在晨光下闪着寒光。

沈澜嘶声下令：“床弩准备——瞄准‘妖刀号’船楼！弓手备火箭！赵符，带你的人守舷侧，绝不许倭寇登船！”

“乘风号”上，无人退缩。每个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握紧了兵器。

一里。

松浦战船已进入床弩射程。顾昭甚至能看清对面甲板上倭寇狰狞的面孔。

就在此时——

东北方向的海平线上，突然升起三道黑色烟柱。

紧接着，是沉闷如雷的鼓声。那鼓点并非倭人的节奏，而是大麦水师特有的战鼓——三急两缓，如心跳，如惊雷。

所有人都愣住了。

顾昭猛然转头，千里镜中，三艘高桅战船正破浪而来。船首拍竿高举，玄底“麦”字战旗在晨风中怒展如龙。

不是“探海号”。

但那些船——那些船的形状、帆式、战旗，分明是青州水师的战船！

松浦船队显然也发现了这支突然出现的生力军，阵型开始混乱。“妖刀号”上传来急促的螺号声，原本扑向“乘风号”的三艘倭船紧急转向，准备迎战。

沈澜抓住这电光石火的时机，嘶声大吼：“转舵！向东北突围！”

“乘风号”船身猛倾，硬帆吃满侧风，如离弦之箭射向东北方那三艘战船的方向。

海面上，一场混战即将爆发。

而顾昭立在船尾，看着那三艘越来越近的战船，看着船楼上那个隐约可见的、挺拔如松的身影，心中忽然涌起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

难道晋王殿下，亲自来了？

晨光刺破云层，洒在海面上，将波涛染成一片碎金。

在这片金光之中，三艘大麦战船与十二艘松浦战船，即将碰撞。

而“乘风号”如一片孤叶，正拼命驶向那唯一的生路。

海风呼啸，带着咸腥，带着杀意。

也带着——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