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 暗礁藏诡谲 夜宴隐机锋(1/2)

腊月二十六,寅时末,鹿岛浦仍在沉睡。

“乘风号”舱室内烛火通宵未熄。顾昭将最后一行字写完,吹干墨迹,卷起密报装入竹筒。信鸥在笼中轻啄羽毛,灰褐色的眼珠在烛光下映着两点金芒。

舱门轻响,沈澜推门而入,身上带着海雾的湿气:“探路的两人回来了。”

顾昭精神一振:“如何?”

“水道确实可行。”沈澜在海图上划出一条蜿蜒曲线,“从鹿岛浦往西南,经五岛列岛外围,再折向东南,可绕过‘龙喉水道’最险处。只是……”

“只是什么?”

“五岛列岛如今形势复杂。”沈澜眉头紧锁,“岛分五座,三家共治。西岛、中岛两家与松浦氏有姻亲,东岛一家则与岛津氏交好。若我使团经过,难保消息不走漏。”

顾昭凝视海图,指尖轻叩桌案。烛火在他脸上投下跳动的光影。

“既如此……”他抬起眼,“我们明走五岛,暗渡陈仓。”

沈澜一怔:“此言何意?”

“岛津义久不是说要派船护送吗?”顾昭唇角微扬,“那就让他派——派一艘显眼的大船,大张旗鼓走五岛水道。我等则乘‘乘风号’,趁夜色绕道外海,直插邪马台北岸。”

“金蝉脱壳?”

“正是。”顾昭起身走到舷窗边,望向港湾中岛津氏的几艘战船,“岛津氏可信几成,尚需试探。若他真心相助,必会答应此计。若他暗中通松浦……”

“那艘大船就成了诱饵。”沈澜眼中闪过寒芒,“好计。只是‘乘风号’独行外海,凶险倍增。”

“凶险,总好过被人出卖。”顾昭转身,“去请岛津义久,就说——有要事相商。”

卯时初,晨光尚未完全驱散海雾,岛津府邸的茶室内已升起炭火。

岛津义久听完顾昭的计策,执茶筅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瞬。茶沫在碗中缓缓沉淀,他抬眼时神色如常:“使节此计甚妙。只是……外海风涛险恶,不如还是走五岛水道,我多派战船护卫便是。”

“家主好意,顾某心领。”顾昭轻啜一口抹茶,苦涩在舌尖化开,“然使命在身,不敢耽搁。松浦氏既在集结船队,早一日抵达邪马台,便多一分安稳。”

沉默在茶室中蔓延。炭火噼啪作响,水沸声如松涛。

岛津义久忽然笑了:“使节是信不过义久。”

“非也。”顾昭放下茶碗,碗底与托架轻叩,发出清脆一响,“正因信得过,才敢直言相告。家主若愿相助,他日我朝商船往来,必以鹿岛浦为首选泊处。此诺,顾某以节旄为凭。”

节旄——使节的象征,天朝的信物。

岛津义久凝视那柄赤黄相间的旌节,良久,深深一揖:“使节以诚相待,义久岂敢负之?三日后,我派‘鹿角丸’大张旗鼓出港,走五岛水道。使船可于明夜子时,趁潮水出港,绕行外海。”

“多谢家主。”

“只是……”岛津义久直起身,“外海有一处险地,名‘鬼哭滩’。水下暗礁如林,潮汐诡异,商船多避之。使节若定要走此路,义久可遣一老舵手随行。”

顾昭与沈澜对视一眼。

“恭敬不如从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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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二十七,夜,亥时三刻。

鹿岛浦笼罩在浓重的海雾中。港湾入口处,两艘岛津家的哨船如常巡弋,船头灯笼在雾中晕开昏黄的光圈。

“乘风号”静静地泊在码头最内侧的阴影中,帆已半升,缆绳只余最后一根系在桩上。

舱室内,老舵手吉田三郎正指着海图上一片密布红叉的区域说话。他年过六旬,脸上每道皱纹都似被海风刻成,左眼因年少时被帆索打中而浑浊失明,但右眼却锐利如鹰。

“……鬼哭滩的暗礁,会随着大潮移位。每月十五、三十两日,子时到丑时,潮水会退去三丈,露出三处‘鬼牙礁’。”他枯瘦的手指在海图上划过,“若赶在这时辰过,可借退潮看清礁石。只是——”

“只是什么?”顾昭问。

“只是退潮时水流如箭,船若操控不当,会被卷入礁群。”吉田三郎独眼扫过舱中众人,“三十年前,松浦家的七艘战船追剿海盗,就是在鬼哭滩退潮时,全军覆没。”

赵符按刀的手紧了紧:“可有其他路?”

“有。”吉田指向外海更远处,“绕行八十里,多走一日。但那一带常有飓风,这个季节……”

“就走鬼哭滩。”沈澜沉声道,“吉田师傅,你能带我们过去吗?”

老舵手独眼中闪过一丝久违的光芒:“若诸位大人信得过老朽这把骨头……老朽愿试。”

子时整,最后一条缆绳解开。

“乘风号”如幽灵般滑出港湾,船桨包了棉布,入水无声。经过哨船时,船楼上的岛津武士背对海湾,似在眺望远方海面——这是约定的信号:一切正常。

船出港湾,立刻张满帆。北风正劲,硬帆吃满风力,船速陡增。

顾独立船尾,回望鹿岛浦。港湾灯火渐远,最终没入海雾。而几乎同时,港湾另一侧,一艘悬挂岛津家鹿角旗的大船正缓缓驶出——那是“鹿角丸”,船头船尾灯笼高挂,甲板上人影绰绰,正大张旗鼓地向着西南方的五岛水道驶去。

“诱饵已下。”沈澜走到他身侧,“就看鱼儿咬不咬钩了。”

“乘风号”转向东南,没入茫茫外海。

寅时初,船至鬼哭滩外五里。

吉田三郎攀上主桅了望台,独眼在夜色中扫视海面。月光被浓云遮蔽,海面漆黑如墨,唯闻涛声呜咽,果真似鬼哭。

“落半帆!”他嘶声下令,“测水深!”

铅锤一次次抛入海中。每测一次,水手便高声报数:“十五丈!”“十二丈!”“八丈——有礁!”

船速缓至爬行。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只听得到心跳与涛声。

顾昭紧握船舷,指尖发白。黑暗中,他忽然看见前方海面有微弱的磷光——那是浪花拍打礁石时激起的浮游生物荧光。

“左满舵!”吉田三郎的吼声撕裂夜空。

船身猛地倾斜,几乎所有人都踉跄扑倒。几乎同时,右侧船舷外三丈处,一道黑黢黢的礁石影子如巨兽脊背般露出水面,浪花在石上撞碎成惨白沫子。

“好险……”张昱趴在地上,冷汗浸透衣衫。

船在礁林中艰难穿行。吉田三郎的声音从了望台上不断传来,每一声指令都精准如刀锋划过纸面。这老舵手仿佛与这片死亡海域共生数十年,每处暗礁的位置、每道潮流的走向,都刻在他骨髓里。

卯时初,东方天际透出一线鱼肚白。

鬼哭滩最险处终于被甩在身后。前方海面豁然开阔,波涛平缓如绸。

“过来了!”了望哨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众人长舒一口气。沈澜拍了拍吉田三郎的肩膀:“老师傅好本事。”

老舵手却脸色凝重,独眼仍死死盯着东南方向:“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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