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风云际会 暗流涌动(下)(1/2)
五月的天熙城,已然是一副盛夏将至的景象。
渭水两岸杨柳成荫,蝉鸣初起。城中街道两侧,来自南方的新移栽的梧桐舒展着宽大的叶片,在阳光下投下斑驳光影。若单看这街景市容,端的是太平盛世、新都气象。
然而,平静的水面之下,暗流正在加速涌动。
政事堂参议署内,灯火常常彻夜不熄。
韩继揉着发胀的太阳穴,看着案几上堆积如山的文书——有关于科举考场布置的图纸、士子住宿安排的明细、京城各坊治安巡查的排班表、麦风司送来的可疑人员监视记录,还有北疆三日一报的军情简报。
“殿下,该歇息了。”随明端着一碗羹汤进来,轻声道,“您已连续三日只睡两个时辰。”
韩继摆摆手,目光落在一份来自京兆尹府的密报上:“‘安业坊’又有士子闹事?”
“是。”随明叹了口气,“两个关东士子与三个本地士子,因争抢客栈最后两间上房起了冲突,动了手。京兆尹府已调停,但双方怨气未消。这类新旧士子间的摩擦,本月已发生十七起。”
“才十七起?”韩继苦笑,“比预想的少。传令京兆尹,此类纠纷务必当日调停,不偏不倚。若涉暴力,无论缘由,先拘押再论。”
他顿了顿,又问:“王璋那边如何?”
蒯通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殿下果然记挂着此人。”
只见蒯通一身便服,风尘仆仆地走进来,向韩继行礼后道:“王璋已住进南城‘悦来客栈’,与另外三个寒门士子合租一间下房。这几日他白日去国子监外听博士讲学,晚间在客栈苦读到子时。为人谨慎,少与人争执。只是……”
“只是什么?”
“有人找上他了。”蒯通压低声音,“昨日傍晚,一个自称也是胶东同乡的中年文士,在客栈‘偶遇’王璋,言语间颇为热络,邀他共进晚餐,席间多有打探其家境、师承、备考情况之意。据我们的人观察,此人举止虽有文气,但手上老茧位置不对,不像常年握笔之人。”
韩继眼神一凝:“查清来历了吗?”
“正在查。此人登记姓陈,名文远,自称颍川士子,但口音确有胶东味。入住的是西市‘福隆客栈’地字房——那客栈价格不菲。”蒯通道,“更可疑的是,麦风司盯梢发现,此人今日午后,悄悄去过杜衡那间货栈的后门,逗留约一刻钟。”
“杜衡……”韩继的手指轻轻敲击桌面,“他们想从寒门士子中最有潜力者下手。王璋家世清白、才学扎实,又是孤身赴考,正是最好的目标。”
“要不要提醒王璋?”随明问。
“暂时不要。”韩继沉吟道,“打草惊蛇。让咱们的人盯紧这个‘陈文远’,看他到底想做什么。同时保护好王璋,绝不能让他出意外。”
“是。”
蒯通又禀报:“此外,城中已发现三处暗中兜售‘科考秘卷’、‘真题预测’的窝点,背后都有旧族影子。还有两起士子财物被盗案,失窃的都是备考的重要书籍和笔记,不像是寻常窃贼所为。”
“这是在制造混乱,打击士子信心。”韩继冷冷道,“传令京兆尹,加大巡查力度,凡涉及士子的案件优先查办。那些兜售假卷的,抓几个典型,公开审理,以儆效尤!”
“北疆方面呢?”他转向随明。
随明取出一份军报:“柴武将军最新急报:匈奴左贤王部三个万骑队近日异动频繁,有向阴山南麓靠拢迹象。但奇怪的是,他们行军速度缓慢,似乎在等待什么。柴将军判断,他们可能在等科举的确切日期,或者……等我朝内部出现什么变故,再一举发难。”
“等内部变故……”韩继若有所思,“杜衡这些人,知不知道他们的所作所为,可能正在给匈奴制造机会?”
“或许知道,或许不在乎。”蒯通淡淡道,“对这些旧族而言,只要能维护自家利益,哪管洪水滔天。”
韩继沉默片刻,忽然问:“贡院修建进度如何?”
“主体已完工,正在内部布置。墨侯亲自监督,所有号舍都用新式防火材料,排水通风系统也是最新的。”随明道,“按计划,六月初可全部就绪。”
“太慢了。”韩继摇头,“传话给墨侯,再加派一倍工匠,日夜轮班,五月底必须完工!多出来的工钱,从本王俸禄里出。”
“殿下,这……”
“照做!”韩继斩钉截铁,“我们必须抢在所有人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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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城,悦来客栈。
王璋将最后一口冷硬的馍馍就着温水咽下,继续摊开手中的《春秋左传注疏》。油灯如豆,映着他清瘦而专注的脸庞。
同屋的三个士子早已鼾声如雷。他们来自不同地方,有河东的,有南阳的,都是寒门子弟。白日里大家各自奔波——或去听讲学,或去书坊抄书,或去权贵府邸外碰运气,希望能得到一二指点。晚上回到这狭小的房间,交流几句见闻,便各自苦读。
“王兄,还不睡?”对铺的南阳士子李茂迷迷糊糊醒来,见王璋还在灯下,含糊问道。
“再看一章。”王璋低声道。
李茂翻了个身,叹气道:“你说,咱们这样苦读,真能考中吗?我今日路过东市,见那些世家子弟鲜衣怒马,仆从成群,去的是‘文渊阁’请名师单独辅导……咱们连本书都要借抄。”
王璋笔尖一顿,随即继续书写:“李兄,朝廷开科,要的是才学,不是排场。”
“话虽如此……”李茂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又睡着了。
王璋放下笔,揉了揉酸涩的眼睛。他何尝不知李茂所言?今日他去国子监外听讲,亲眼看见几个世家子弟乘着华丽马车直接驶入国子监大门,而如他这般的寒门士子,只能在门外挤着听那隐约传来的讲学声。
那个自称同乡的陈文远先生的话,又在耳边响起:“王老弟才学不俗,只是缺些点拨。若是有名师指点,再知晓些科考的‘门道’,中举易如反掌。陈某不才,倒认识几位礼部的旧识……”
王璋当时婉拒了。母亲从小就教他,做人要堂堂正正。若靠歪门邪道中了举,他夜里怎能安睡?
可是……若真落榜了呢?母亲织网熬红的双眼、村里乡亲凑出的盘缠、里正满怀期望的叮嘱……他不敢想。
窗外传来打更声,已是子时三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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