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圣心烛照 新都砺锋（1/2）

万熙殿内室，气氛与外朝的喧嚣截然不同。这里陈设简雅，多宝阁上并非金银珠玉，而是各地进献的谷物样本、新式农具模型、边镇军事沙盘微缩图以及格物院研制的精巧仪器。天熙皇帝韩信已褪去朝服，只着一件玄色深衣，正立于一幅巨大的天熙城及关中地区全景舆图前，手指虚点在渭水与几条新开漕渠的交汇处。

韩继行礼毕，皇帝并未转身，只淡淡道：“来了。近前看。”

韩继上前，与父皇并肩而立。舆图极为精细，不仅标注山川城池，更有新划的田亩、规划的矿点、驿路密度乃至预估的人口流向箭头。

“月余光景，天熙城内，人气渐聚，活水初通。朕在宫中，亦能闻得市井之声。”皇帝的声音平静无波，“然，水中杂质，亦随之而来。东市斗殴，新旧龃龉，军中微澜……晋王，你处置得宜。”

“儿臣分内之事，赖父皇威德，诸臣协力。”韩继谨慎回应。

皇帝终于侧过头，目光如深潭，看进韩继眼中：“分内之事？治大国如烹小鲜。火候、佐料、时机，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你以为，当前新都诸般‘杂质’，根源何在？”

韩继沉吟，知道这是考校，也是传授：“儿臣以为，其表在利益之争、乡土之见、权力之隙。其里……在于新旧交替之际，人心未定，规矩未牢，威福未立。更在于，”他顿了顿，“有人不甘于新秩序，欲在定鼎未稳之时，搅动浑水，或谋私利，或存他念。”

“看得明白。”皇帝颔首，手指从舆图上的天熙城缓缓移到北方的阴山、东方的海岸线、南方的岭南山脉，“然只看得近处。新都之弊，不仅在内，更系于外。内之杂质，可随时间与律法沉淀过滤。外之压力，却可能趁此‘未定未牢’之时，寻隙而入。”

他点着阴山方向：“挛鞮狐鹿姑虽退，然匈奴单于庭对左贤王损兵折将、空手而归，岂无责难？左贤王部内部，岂无怨言？今我迁都，中枢甫定，北疆戍卒难免思乡分心，此正匈奴挽回颜面、试探虚实之机。”手指移向东海，“张浒所报不明船队，非是疥癣之疾。彼等能造大船，远航至此，其国其族，所求为何？若仅为贸易，何须鬼祟窥探，甚至冲突？恐其志不小。我朝重心西移，海防空虚，彼等岂无知觉？”最后落于岭南，“陈胥镇得住明面的匪患，却镇不住深山老林里千年积郁的‘不服王化’之气。迁都消息，经年方能传遍穷乡僻壤，届时，必有愚顽之辈，以为天高皇帝远，又生妄念。”

韩继心中凛然。父皇所虑，远比他所见更深更远。新都内部的纷扰只是浪花，真正的暗流在于四方势力如何解读和利用大麦这次中枢大迁徙。

“父皇圣虑深远。儿臣仅着眼于城内安定，着实短浅。”

“非你短浅，是职责所在，视角不同。”皇帝语气稍缓，“然既为储…既为朕之臂助，便需学着由内而外，统观全局。新都之安，非独城墙之高、法令之严，更在于四方之宁。四方之宁，又反过来稳固新都之基。”

他转身，走向御案，案上放着一份未批阅的奏报：“这是北庭都护府八百里加急刚送到的。柴武奏报，草原传来消息，匈奴单于庭今春大会，左贤王挛鞮狐鹿姑未能列席核心王帐，其部众亦有被调离丰美草场迹象。单于庭似有问责之意。然而，近旬日来，阴山以北，匈奴侦骑数量陡增，活动范围扩大，虽未越界，但挑衅意味明显。”

韩继立即意识到其中关窍：“挛鞮狐鹿姑地位不稳，急需一场胜利或至少是显眼的战功，来稳固权位，回应单于庭。而我迁都，正被他视为良机？”

“不错。”皇帝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此乃阳谋。即便柴武守得固若金汤，只要北疆风声鹤唳，牵制我部分精力，便算他之功。更何况，若真被他寻到破绽呢？”

“东海、岭南，恐亦有类似逻辑。”韩继接口，“外邦异族，见我迁都大动干戈，必会揣测我内部是否空虚、是否顾此失彼。即便不敢大举进犯，也会加大试探力度，蚕食边缘利益，或支持内部不稳因素。”

“正是此理。”皇帝将奏报推给韩继，“所以，新都之内，整肃纪纲，消弭隔阂，必须快！必须狠！要让他们看到，朕迁都，非但不是虚弱，反而是一次淬炼和整合，让大麦更具凝聚与力量！内部稳如磐石，外部的试探自然缩手。内部的裂痕，才是招引外患的蜜糖。”

他顿了顿，语气转沉：“晋王，朕予你全权，协助丞相、御史大夫，在一个月内，将天熙城内外，涉及新旧冲突、营私舞弊、散播流言、破坏秩序者，无论背景，彻底梳理一遍！该抓的抓，该罚的罚，该安抚的安抚，该立威的立威！朕不要温吞水，要快刀斩乱麻！让所有人都看清楚，在这天熙城，只有大麦的律法，没有咸阳的余荫，也没有淮泗的特权！”

“儿臣遵旨！”韩继感到肩头责任沉甸甸，但血液中也涌起一股激昂。这是父皇给予的最大信任，也是一场针对新都乃至帝国凝聚力的关键战役。

“至于外部……”皇帝目光重新投向舆图，“北疆，令柴武加强戒备，可适当示强，甚至允许其针对过分靠近的匈奴侦骑进行‘擦枪走火’式的反击，但严控规模，不使其升级为大战。要让挛鞮狐鹿姑知道，碰壁的代价。”

“东海，令张浒扩大巡航范围，对不明船只，可采取更主动的驱离甚至围捕姿态，务必抓几个活口，弄清来历。必要时，可调部分岭南水师北上协防。”

“岭南，令陈胥加大清剿力度，对已知的匪患源头和摇摆部族，实行更严厉的管制与打击，同时加快推行教化与羁縻，双管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