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我在（2/2）

沈娇娇无法确切知晓他心中具体翻腾的是哪一种或哪几种情绪，但她能无比真切地、感同身受地体验到那份几乎要将他整个灵魂都彻底淹没、吞噬的、深不见底的悲痛。

她的心，仿佛也跟着浸泡在了那冰冷的意识泪水中，又酸又胀，疼得厉害。

那个平日里高高在上、言出法随、一个眼神便能令朝堂震动的铁血帝王，此刻在她意识的“注视”下，剥去了所有坚硬的伪装与铠甲，脆弱得就像一个在无边黑暗中迷失了方向、被全世界遗弃、只能独自蜷缩在角落舔舐伤口的孩童。

她没有再徒劳地追问“你到底怎么了”，也没有说出“别哭了，一切都过去了”这种看似安慰、实则苍白无力的话语。

她只是默默地，将自己那份来自异世的、带着迥异于此间规则的跳脱活力，却又在此刻充满了纯粹关怀与温暖的意识能量，尽可能地收敛起所有的毛躁，小心翼翼地、如同呵护易碎的珍宝般，极其温柔地，延伸过去，然后，轻轻地、坚定地，包裹了过去。

像一个无形的、却充满了理解与支持的温暖拥抱。

没有言语，没有询问。她只是试图用自己意识中那份独特的“温度”，去暖和他那片被无尽泪水浸透、冰冷彻骨的意识角落。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这样静静地、“存在”于他的意识旁边，用自己的方式告诉他

——我在这里。我感受到了你的悲伤。我看到了你的脆弱。没关系，我在这里陪着你。你不是一个人在面对这一切。

时间，在这片寂静而充满悲伤的意识海中，仿佛失去了意义，缓慢地流淌着。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片刻，或许是永恒。那弥漫在意识海每一个角落的、冰冷而咸涩的“湿意”，似乎终于渐渐止歇了，如同退潮般缓缓消散。那源自他意识核心的、细微却令人心碎的颤抖，也如同被抚平的涟漪，慢慢归于平静。

然后，沈娇娇感觉到，萧烬的意识，带着一种近乎耗尽所有心力后的、极度的疲惫与虚弱，几不可察地、却又带着一种全然的信赖，轻轻地靠了过来。

沈娇娇也彻底安静下来，不再有任何多余的思绪，只是全然地“陪伴”着，任由他这样倚靠着，将自己的意识化作最坚实的依靠。

许久，许久。宫道已走到了尽头，前方便是通往内宫的垂花门，阳光重新变得明亮而温暖。

萧烬那低沉沙哑、带着一丝仿佛经历过灵魂淬炼后劫后余生般虚弱与疲惫的声音，才终于再次于意识海里，极其轻微地响起，那声音轻得像是一片雪花落在掌心，瞬间融化，却留下冰凉的触感：

“……娇娇。”

仅仅只是唤了她的名字。

两个字，却仿佛承载了千言万语，包含了太多无法言说、也不必言说、更无需言说的复杂情绪——有未曾说出口的感谢，有卸下防备后的脆弱，有对她无声陪伴的确认，或许，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超越了合作关系的依赖。

沈娇娇立刻回应，声音刻意放得轻快而明亮，如同骤然划破阴霾的阳光，带着无比的坚定与活力，试图驱散那最后萦绕不去的悲伤余烬：

“嗯！我在呢！一直都在！”她顿了顿，用带着她特有风格的、略显笨拙却无比真诚的方式，将他从沉重过往的泥沼中拉回鲜活的“现在”。

“小烬烬，咱们回家！我这就让御膳房给你做点……做点甜甜的杏仁酪来！虽然可能手艺比不上我……呃，比不上御厨，但肯定比那又咸又苦的眼泪味儿强多了，对吧？”

她巧妙地避开了所有关于太后、关于过往的话题，只聚焦于眼前最具体、最充满生活气息的事情——回家，吃甜点。

萧烬没有再出声回应。

但沈娇娇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如同厚重阴云般笼罩着他整个意识的、沉重得几乎令人窒息的悲伤，似乎被她这看似没心没肺、实则充满关怀的提议，轻轻地撬开了一丝缝隙。一束微弱却真实的、代表着“当下”与“未来”的暖光，终于透过那缝隙，悄然照了进去，驱散了一小片阴冷。

他依旧静静地倚靠着她的意识，没有离开，仿佛这无声的依靠给了他莫大的安慰与力量。

有些深入骨髓的伤痛，无法用言语轻易抚平，它们需要时间来沉淀，甚至可能伴随一生。

但一个存在于意识最深处、超越了形体的、无声的理解与拥抱，或许是在那冰冷彻骨的时刻，所能给予的、最好的慰藉与良药。

至少在此刻，在这片唯有他们共享的意识空间里，他知道，自己无需伪装坚强，不必独自一人，去默默舔舐那跨越了漫长时光与最深背叛的、看不见却时刻作痛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