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自立之心·交州的算盘(2/2)

“五天。”吕岱说。

步骘沉默了一会儿,手指在案上轻轻敲着,哒,哒,哒,和更漏声混在一起。

“子山兄,”吕岱开口,“你怎么看?”

步骘拿起豫章信,又看了一眼,然后放下。

“孙权完了。”

三个字,说得平淡如说今日天气。

吕岱看着他:“你妹妹……”

步骘抬起手,止住他的话。烛光里,他的脸半明半暗。

“步练师是孙权的妾室。”他说得很慢,每个字都咬得清楚,“我是步氏的族长。”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妾可以再嫁,族灭了,就什么都没了。”

书房里静得能听见烛芯爆开的噼啪声。

吕岱深吸一口气:“所以?”

“所以,”步骘把三封信在案上排开,“豫章这些人聪明。不抵抗,不流血,拿全郡换了个‘归附首功’。将来论功行赏,他们排在前头。”

他起身,从书架后抽出一卷地图,在案上铺开。手指点在上面,从濡须口划到江夏,又从江夏划到吴郡,最后停在海上。

“刘备五路:中路濡须、西路江夏、东路吴郡、海上夷州、荆南豫章。现在豫章已失——”他的手指从豫章向东移,“荆南军可以东进,与江夏夹击柴桑。海上甘宁若拿下夷州,江东门户洞开。孙权撑不过今年。”

吕岱盯着地图:“那交州……”

“交州偏远。”步骘坐回席上,“士燮要过路,让他过。三千人能翻什么浪?但我们不能像豫章那样直接降——”

他抬起眼,目光锐利:“太贱。”

吕岱默然片刻,忽然问:“陆逊、朱然他们……”

步骘笑了。那笑容很淡,却透着一种冷意。

“陆伯言、朱义封,还有顾、张那些家,比咱们聪明多了。”他身子前倾,声音压得更低,“你以为他们现在在干什么?”

吕岱看着他。

“他们手里有私兵,有地盘,有筹码。”步骘一字一句,“不会像豫章小户那样急着递降书,也不会像咱们在偏远交州只能干等。我猜——”

他顿了顿,像是斟酌词句。

“他们正在谋一件大事。一件能让孙权体面退场,也能让他们在新朝站稳脚跟的大事。”

吕岱喉咙发干:“挟主?”

步骘不答,只是靠回椅背,望向跳动的烛火。

“等着看吧。”他说,“他们会比咱们先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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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漏指向子时。外头街市的喧闹渐渐平息,偶尔传来几声犬吠。

吕岱终于开口:“那咱们……”

“两条腿走路。”步骘坐直身子,“一,回信士燮,许他过境,但限定时日路线,不得扰民。二,派亲信去荆南,见陈宣鲍隆,谈生意——真要买象牙珍珠,拿真金白银来。”

“豫章这封劝降信呢?”

步骘伸手,将那卷帛书轻轻推开。

“不回。”他说,“当作没收到。刘备那边若有使者来,再谈。”

吕岱点头,又问:“若孙权令咱们北上勤王……”

步骘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交州瘴疠,士卒多病,粮草不济。”他缓缓道,“你不会说吗?”

两人对视,谁都没再说话。

步骘铺开纸,亲自草拟给士燮的回信。吕岱在一旁口授给陈宣鲍隆的回信,语气市侩得像真的商人。两封信写完,用了印,叫来亲信,嘱咐连夜送出。

信使的马蹄声消失在夜色里。

书房里又只剩步骘一个人。他静坐良久,忽然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白玉雕的并蒂莲,穗子已经旧了。去年妹妹步练师托人从建业捎来的,信里说:“兄在南疆,珍重万千。”

他摩挲着温润的玉,指尖能感觉到细细的纹路。

窗外,最后一盏元宵的花灯也熄了。黑暗漫进来,吞没了书房里那点微弱的光。步骘轻声说了句什么,太轻了,连他自己都没听清。

然后他把玉佩收回怀里,起身,吹灭了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