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神权之谋,邪马台使(2/2)
轿中静了一瞬。
然后,细细的声音传来:“神将……威武。”
邢道荣老脸一红,赶紧放下轿帘,冲旁边挥手:“送入……送入后帐!”
仪式草草结束。没有拜堂,没有合卺,只有一场简单的宴席——主要还是汉军将领和奴国贵族在吃。邢道荣被灌了几碗酒,早早溜回后营。
他的营帐被隔成两间。外间是侍女的住处,里间供着神女。邢道荣掀帘进去时,壹与已取下覆面,坐在灯下。确实是个清秀的少女,只是眼神太过平静,平静得让人不安。
“俺睡外间。”邢道荣挠挠头,“你……你早些歇息。”
壹与抬眼看他,忽然问:“神将,你真的信神吗?”
邢道荣愣住。
他想起零陵山里的庙,想起自己每次打仗前胡乱拜的不知名神只,想起那些战死的弟兄。最后,他摇摇头:“俺信手里的斧头,信身后的弟兄。”
壹与眼中闪过一丝什么,轻轻点头:“那便好。”
那夜,邢道荣在外间打地铺。两个成年侍女要为他铺床,他摆手拒绝:“不用不用,俺习惯睡硬的。”翻来覆去半夜,最后对着帐顶嘟囔:“这叫啥事儿……娶个神女,看得碰不得……”
里间,壹与静坐灯前,听着外间的鼾声渐渐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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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亲只是开始。
庞统的真正谋划,在次日展开。
汉安城中央的空地上,一座新的祠庙正在兴建。奴国首领亲自监工,数千倭人劳工搬运木材石料。庞统令人在祠前立起木牌,上书三个倭文大字:汉神祠。
“倭人信神,我们便给他们新的神。”庞统对魏延、廖淳解释,“邢道荣已是现成的神将,我们只需往上加码——将他背后的汉王,塑造成更高的神。”
祠庙主殿内,三尊木雕神像正在赶制。
正中是“神王刘备”,镀金木身,面容慈威并济,左手托印(象征政权),右手持剑(象征武力)。左右两侧是“左大天神关羽”(持青龙偃月刀)和“右大天神张飞”(持丈八蛇矛)。雕工粗糙,但气势凛然。
庞统还亲自编了祭文和颂歌。祭文用汉文写就,由通译转成倭语,宣称:“神王刘备,乃昊天上帝之子,感念倭地蛮荒,特遣神将邢道荣至此,开化万民。”
颂歌更简单,是孩童都能学的歌谣:
“神王刘备,仁德昭昭。左天关羽,忠义巍巍。右天张飞,勇武烈烈。佑我倭土,永享太平。”
与此同时,庞统开始让邢道荣“显圣”。
第一次是在矿营。邢道荣当众单臂举起一块三百斤的粗金矿锭——其实矿锭内部已被掏空大半,外面薄薄一层金矿壳。但倭人不知,只见神将力大无穷,纷纷跪拜。
第二次是在汉神祠奠基仪式上。庞统安排人暗中放飞一群驯过的白鸟,邢道荣在台上“呼喝”一声,群鸟盘旋而至,落在他肩头臂上。倭人骇然,高呼:“神将通鸟语!”
第三次最妙。庞统让邢道荣在祭台上“感应天意”。其实是在台下埋了铜管,庞统在远处低语,声音通过铜管传到邢道荣脚下的陶瓮里,瓮口蒙皮,震动如天音。邢道荣依着庞统事先教的词,瓮声瓮气地复述:“神王有谕……倭地当归汉化……”
三番“显圣”之后,邢道荣的神性彻底坐实。
倭人传言愈演愈烈:邢神将能移山填海,能呼风唤雨,能与天地对话。甚至有人信誓旦旦地说,亲眼看见邢神将夜间浑身发光,如天神下凡。
邢道荣自己听了都脸红。
“军师,这、这太玄乎了……”他私下找庞统,“俺就是个普通人,哪会发光……”
庞统笑:“他们说你会,你就会。记住,你现在不是邢道荣,是‘邢神将’。神将该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可俺不知道神将该做啥啊!”
“简单。”庞统竖起三根手指,“第一,少说话,多摆架势。第二,遇事就说‘神王有谕’。第三……”他顿了顿,“对那些真心信你的倭人,偶尔施些小恩小惠。”
庞统说到做到。汉神祠落成当日,他令人在祠前施粥三日,凡参拜者皆可得粥一碗。又调来军中医匠,在祠侧设义诊棚,免费为倭人治些小病。
起初倭人是畏惧而来,领了粥、看了病,跪拜神像时也心不在焉。但渐渐地,有人开始真心叩拜——尤其是那些被医匠治好顽疾的老人,那些靠每日一碗粥活过春荒的贫民。
“神王慈悲”四个字,开始口口相传。
与此同时,庞统下令:凡归化倭姓,必须每月参拜汉神祠。孩童入学“乡学”(正在筹建),第一课不是识字,而是学唱“神王颂”。倭人原有的神社,若继续祭拜“天照”“素盏呜尊”等倭神,则赋税加倍。
有顽固的老巫女在山上神社坚守,香火日渐冷清。山下汉神祠却人声鼎沸,尤其是施粥义诊那几日,队伍能排出一里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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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末,庞统登上汉安城新修的钟楼。
放眼望去,城中央汉神祠的香火青烟袅袅升起,与远处矿营的黑烟交织在空中。街上时有倭人孩童跑过,嘴里哼着变调的“神王颂”。
廖淳站在他身侧,轻声道:“军师,信仰之事,真能如此轻易替代?”
“不易。”庞统摇头,“但人有向利之心。倭神虚无缥缈,汉神却给粥给药。时日一久,人心自然倾斜。”
他顿了顿,看向远方山巅那座冷清的神社:“况且,我们不止给利,还给势——邢道荣的神威是势,汉军的刀兵是势,即将源源运回中原的金银也是势。势利相加,无往不利。”
钟楼下传来喧哗声。是邢道荣骑马巡城经过——他现在出行必有仪仗,奴国兵在前开路,倭人见之即跪。那汉子坐在马上,身姿僵硬,显然还不习惯这场面。
庞统看着,忽然笑了。
“有时我在想,”他轻声说,“百年之后,倭地史书会如何记载今日?是‘汉军入侵’,还是‘神王开化’?”
廖淳沉默片刻:“那要看,百年之后,是谁在写史书。”
庞统点头,不再言语。
海风自东方吹来,带着金银矿尘的微腥和汉神祠的香火气。远处海面上,第二批运输船队已开始集结,满载着这个夏天采出的金银,即将驶向那片被称为“中原”的土地。
而在倭地,一场无声的征服,正深入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