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北地血,南堂风(2/2)

刘备扶起杨彪,转身对众人高声道:

“即日起,加杨公为太傅,领弘文馆大学士,总领天下典籍修撰、士子教化!凡杨公所荐才俊,孤必重用!”

“谢王上——”

山呼声惊起林间飞鸟。

那天下午,洛阳太学的仓库被三十车藏书塞得满满当当。廖湛带着讲武堂的学员来帮忙搬运,年轻人们看着那些珍贵的孤本、善本,眼睛都在发光。

杨彪站在书堆间,对廖湛说:“守仁,这些书……不该锁在库里。”

“太傅放心。”廖湛郑重一礼,“讲武堂已设‘军策馆’,这些典籍会对所有学员开放。寒门子弟,亦可阅百家之言,习圣贤之道。”

老人笑了,笑着笑着,又流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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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下旬,洛阳讲武堂。

徐庶站在台阶上,看着下面黑压压的人群,手心有些出汗。他是三天前接到调令的——马谡随西征军出发后,讲武堂副办的职位空了出来,诸葛亮举荐了他。

“元直,别慌。”廖湛从他身边走过,低声道,“记住,你是考他们,不是求他们。”

徐庶深吸一口气,敲响了铜锣。

“讲武堂春季招考——开始!”

一千二百多名士子涌入考场。他们中有锦衣华服的世家子弟,也有布衣草鞋的寒门书生;有关中口音,有中原官话,甚至还有几个明显带着河北腔的年轻人,低着头,生怕被人认出来。

第一场考策论。题目是廖湛亲自出的:

“论黄河防线之固守与出击。”

一个颍川陈氏的子弟提笔就写:“当深沟高垒,广积粮秣,待十年生聚……”这是稳妥之策。

旁边一个布衣青年却写道:“守不可久守。当遣精兵渡河,袭扰河北屯田,焚其粮仓,疲其民力……”这是进取之策。

更有人写:“黄河天堑,可分兵屯驻,另遣一军自海上绕击青北……”这是奇策。

廖湛和诸葛亮在考场里缓步巡视。看着那些或工整或潦草的字迹,廖湛忽然低声说:

“孔明,你看这景象……像不像一种‘科举’的雏形?”

“科举?”诸葛亮侧目。

“设定统一科目,不论出身门第,只凭才学应试,优胜者授官任事。”廖湛目光扫过那些埋头疾书的年轻人,“如今我们虽只限于军事学堂,但未来……或许可以推及治国理政之才。”

诸葛亮羽扇轻摇,沉吟道:“不论门第,唯才是举……若真能推行,则寒门有路,世家不敢壅塞人才,诚为千古良法。然——”他顿了顿,“世家之力,盘根错节,恐非一朝一夕能改。”

“所以先从讲武堂开始。”廖湛点头,“让这些年轻人先明白,要守住这个国家该学什么,将来再谈治理这个国家该做什么。”

第二场考算术,第三场考地理舆图,第四场校场试弓马、基础阵型。一天考下来,有世家子晕倒在算盘前——他从小只读经史,哪会算粮秣周转?也有寒门子弟三箭全中靶心,引得满场喝彩。

黄昏时分,徐庶捧着初选名单来找廖湛。

“总办,按成绩取了前三百人。其中世家子弟一百二十人,寒门一百八十人。另有十七人成绩优异,但身份存疑——像是从河北偷偷南渡的。”

廖湛接过名单,仔细看了一遍:“身份存疑的,单独设‘观察班’,由你亲自带。只要真心向汉,过往不论。”

“诺。”

“还有,”廖湛补充,“增设‘政务科’试点,从优秀学员里选三十人,每旬由陈群、孔明他们讲两个时辰的民政、律法、经济。”

徐庶眼睛一亮:“这……这是要培养能治郡县的将才?”

“是将,也是守。”廖湛望向窗外渐暗的天色,“仗不能打一辈子。总有一天,这些年轻人要放下刀剑,拿起笔墨,去治理他们打下来的城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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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末的军议上,陈群带来一份厚厚的名册。

“自杨太傅表态后,关中、弘农、河东四十七家世家,已送子弟入讲武堂。颍川、南阳等地也在观望。”他翻开名册,“更有意思的是,有些家族把庶子送来考讲武堂,嫡子却走九品中正举荐——两头下注。”

法正笑道:“聪明人。”

“不止。”诸葛亮接话,“昨日有六个河北士子找到我,说愿入讲武堂,但求隐姓埋名。我细问之下,都是家族在邺城有些根基,怕被曹操清算的。”

刘备看向廖湛:“守仁觉得呢?”

“收。”廖湛言简意赅,“但要立规矩:一,入讲武堂需立誓效忠汉室;二,每旬需听‘汉室讲堂’,讲高祖斩白蛇起义、武帝北击匈奴、光武中兴之事,强化学员忠君报国之念;三,建立学员档案,详记出身、成绩、志向,作为将来任用依据。”

“汉室讲堂……”刘备沉吟,“孤可亲自去讲。”

“王上每月去一次即可。”廖湛道,“其余时候,可由杨太傅讲士人气节,关将军讲忠义,张将军讲勇烈。要让这些年轻人明白,他们为何而战。”

刘备点头:“准。”

议事散后,廖湛和诸葛亮最后走出武德殿。夕阳西下,洛阳城的炊烟袅袅升起,远处讲武堂的方向传来隐约的操练声。

“孔明,你说曹操现在在做什么?”廖湛忽然问。

诸葛亮望向北方:“大概在训斥曹丕,或者……在谋划怎么把我们这些‘南堂风’给堵回去。”

两人相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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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北平的春天,比邺城冷得多。

司马懿站在破旧的城墙上,望着北方苍茫的草原。身上军司马的皮甲很薄,风一吹就透。身后三百兵卒正在修补城墙,叮叮当当的敲打声散在风里。

“大人,辽东公孙度有信。”副将递上一卷羊皮。

司马懿展开看了,嘴角勾起一丝弧度。信上说得很客气,邀他去襄平城“一叙”,还送了二十张貂皮、五十斤人参。

“收下。”司马懿把信在手里揉了揉,随手扔下城墙,“回信说,司马懿奉命戍边,不敢擅离。待秋后粮足,自当拜会。”

副将犹豫:“大人,这……”

“曹操让我来右北平,是嫌我在邺城碍眼。”司马懿望着南方,声音很轻,“但他忘了,辽东的公孙度、乌桓的蹋顿、鲜卑的轲比能……这些狼,离邺城也不远。”

他转过身,拍了拍副将的肩膀:“好好修城墙。我们待在这儿的时间……恐怕不会短。”

风吹过城墙上的汉旗,猎猎作响。

三百里外,黄河静静流淌。南岸的洛阳讲武堂里,新学员们正在背诵《孙子兵法》;北岸的邺城招贤馆前,只有零星几个布衣书生在张望榜单。

一道河,隔开两个春天。

一个在血泊里长出荆棘,一个在书声中萌发新芽。

而历史的车轮,才刚刚开始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