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隔河相峙(2/2)

“将军是要……”

“开城。”夏侯惇转身下城,“某亲赴刘备营,谈北归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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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备大营,中军帐。

夏侯惇解甲弃刃,只着布衣入帐。帐中刘备端坐,诸葛亮、廖湛、赵云等分立左右。

“刘豫州。”夏侯惇抱拳,不跪,“惇有三请。”

“元让请讲。”

“一、请归曹昂公子;二、请许惇携阵亡宗室尸骸北归;三、请放愿北归士卒家眷同行。”

帐中沉默片刻。

诸葛亮羽扇轻摇:“若不准呢?”

夏侯惇独目一瞪:“那便死战!惇与城中万余儿郎,当战至最后一卒!”

廖湛开口:“元让将军忠义,我等敬佩。然将军可知,若开城死战,这万余士卒,有几人生还?”

夏侯惇不语。

刘备终于起身,走到夏侯惇面前:“孤准了。另,孤派船护送尔等渡河。”

夏侯惇独眼盯着刘备,许久,抱拳深揖:“刘豫州仁德,惇……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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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二十日下午,许昌瓮城开。

夏侯惇率万余残兵出城,士卒多伤疲,相互搀扶。队伍中间,三十余具棺椁以牛车运送,覆着素帛。曹仁的棺椁最大,摆在最前。

刘备令赵云送曹昂至阵前。

曹昂出囚营时已换干净衣裳,但面容憔悴。见夏侯惇,疾步上前跪地:“叔父!昂累及三军,罪该万死!”

夏侯惇扶起:“公子无恙便好。”他顿了顿,低声道,“待会儿,与某一同为子孝抬棺。”

曹昂重重点头。

二人走至曹仁棺前,一前一后,杠木上肩。棺椁沉重,压得杠木咯吱作响。夏侯惇独目赤红,曹昂咬紧牙关,一步,一步,向北而行。

万余残兵跟在棺椁之后,沉默无声。

刘备率众将送至颖水北岸,备好渡船。临登船,夏侯惇回望许昌城墙,独目中终是滚下泪来。

“元让,”刘备在岸这边扬声道,“归告孟德:中原百姓,孤自抚之!”

夏侯惇抱拳,登船。

船至中流,他忽然对曹昂道:“公子,记住今日。记住是谁让我们抬着子孝的棺椁过河。”

曹昂握拳:“昂永生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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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二十日夜,许昌宫室。

灯火通明,刘备大会文武。战报汇总,诸葛亮一一宣读。

“此战,我军初十六万七千,战后余九万。损七万七千,其中阵亡四万九千,伤重不治八千,余者伤残归乡。”

帐中一片寂静。这些数字背后,是一个个有名有姓的士卒。

“军官伤亡尤重。”诸葛亮继续,声音沉重,“偏将以上阵亡一百三十七员,军候、屯长阵亡八百余。中下层军官……几近断代。”

廖湛接口:“新提拔者未经战阵,指挥不协。若此时北上渡河,恐难敌曹操河北残军。”

“且,”程昱补充,“东吴孙权虎视眈眈,合肥、江夏防线不可松动。能北调之兵……不足五万。”

刘备默然听着,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案上地图。那张图上,黄河如一道刀痕,将天下分成两半。

他忽然想起许多年前,在涿郡桃园,他与关张二人结拜时说:要匡扶汉室,安天下百姓。

如今他控中原七州,麾下猛将如云,谋士如雨。

却无力渡河北伐。

“设讲武堂吧。”刘备最终开口,“在洛阳设堂,选军中骁锐、民间俊才,教之以战阵韬略。军官……总要培养起来。”

“那北伐之事?”关羽问。

“暂缓。”刘备看向北方,“先抚百姓,固根基。待……将士可用时,再议渡河。”

众将沉默。他们知道,这个“暂缓”,或许是一年,或许是三年,或许更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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邺城,魏王府。

曹操看着堂下三十余具棺椁,一一抚过。曹仁、夏侯渊、还有那些战死的族中子侄。每抚一棺,便念一个名字。

最后停在那具最大的棺椁前。

“子孝……”曹操手按棺盖,声音哽咽,“孤……对不起你。”

夏侯惇跪在一旁:“元让有负大王重托。”

曹操扶起他,又拉过曹昂,上下打量:“昂儿受苦了。”

曹昂垂首:“儿臣无能。”

“不怪你。”曹操拍拍他肩,转身看向众谋士,“河北四州,还有多少兵?”

荀攸报:“总计八万。其中三万是新募之卒,未经战阵。”

“八万……”曹操喃喃,“刘备有多少?”

“探报,约九万。然其军官断代,新提拔者不足用。”

司马懿上前:“大王,当务之急乃巩固河北,屯田积粮,训练新军。沿黄河建白马、延津、官渡三垒,深沟高垒,严防刘备北渡。”

曹操走到堂外,望向南方。夜色中,看不见黄河,但知道它就在那里,横亘南北。

“要多久?”他问。

“十年。”司马懿答,“十年生聚,十年教训。十年后,或可再图南下。”

“十年……”曹操重复这个词,忽然笑了,笑声苍凉,“好,便十年。十年后,孤必再渡黄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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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秋深。

颖水畔,黄忠独自来到夏侯渊阵亡处。泥土早已被雨水冲刷平整,看不出当时血战的痕迹。他取出一直随身携带的白羽箭,插入土中。

箭杆入土三寸,稳稳立住。

秋风吹过,箭羽轻颤,发出细微的呜咽声。

黄忠望着那支箭,良久,转身离去。

远处,黄河滔滔,隔开南北两岸。南岸刘备军正在修筑营垒,北岸曹军也在深沟高垒。双方斥候偶尔在河面相遇,互不攻击,只是警惕地对视,然后各自退回。

战火暂熄。

但两岸的军营中,磨刀声、操练声、马蹄声,日夜不绝。

所有人都知道,这平静不会太久。

只是下一次烽烟燃起时,不知又是谁家儿郎,血染沙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