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专家剖析(2/2)
被点名的王厅长张口结舌,保温杯里的枸杞在水中沉浮,像极了此刻他七上八下的心绪。钟长河注意到沈砚青嘴角勾起的那抹几不可见的弧度——那不是微笑,更像是对某种荒诞剧的冷嘲。
当讲到监督机制缺位时,沈砚青展示的某市执法局内部监督报告让全场陷入死寂。报告里所有项都用修正液涂抹得严严实实,取而代之的是成效显着群众满意亮点突出等烫金评语。这种自导自演的监督,教授敲击键盘的声音带着金属般的质感,本质上是权力的自我赋魅。就像要求运动员自己吹罚比赛,还得边跑边给自己打兴奋剂。
钟长河的呼吸逐渐沉重。他想起那位吐槽达人市民最后说的话:我们不怕公章,怕的是公章长了腿,在各个部门间跑来跑去,就是不肯落在该落的地方。此刻沈砚青展示的权力运行模型图上,无数条代表审批流程的红线杂乱缠绕,最终在某个节点汇成巨大的黑色漩涡——那是标注着领导班子集体研究决定的权力黑洞。
最后一个案例。沈砚青的声音突然降低分贝,屏幕上出现位白发苍苍的老农。视频里,老人颤抖着展示被没收的蜂箱,身后是被农药污染的养蜂场。农业部门在没有检测报告的情况下,认定蜂蜜可能含有未知物质教授的灰色瞳孔转向分管农业的副省长,而同一批蜂蜜,在送到邻省检测机构时,结果显示各项指标优于国家标准。请问这种基于猜测的执法,与古代的莫须有罪名,有何本质区别?
这句话像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刺穿了某些官员最后的心理防线。钟长河看到那位副省长的脸颊肌肉剧烈抽搐,冷汗顺着鬓角滑落,在昂贵的定制西装上洇出深色痕迹。会议室里响起纸张翻动的沙沙声,所有人都在假装认真看材料,却没人敢与讲台上那双冰冷的眼睛对视。
沈砚青合上电脑时,墙上的石英钟正好指向十二点。三个小时的授课没有中场休息,没有互动提问,甚至没有一句多余的客套。这位教授像位冷酷的外科医生,用最锋利的解剖刀,将政府权力运行中的病灶层层剖开,暴露在正午的阳光下。
治理现代化的核心是法治化,法治化的前提是权力驯服。他站起身整理大衣的动作依旧精准如机械,当公章开始旅行时,公民权利就在流浪;当证明你妈是你妈成为常态时,法治精神就已无家可归。
沈砚青离开后,会议室里沉默了足有十分钟。窗外的梧桐叶被秋风卷起,在玻璃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像极了那些被权力阴影笼罩的民生图景。钟长河忽然想起沈砚青课件最后一页的那句话——一切不受约束的权力,终将成为伤害人民的利刃,此刻正字字千钧地压在他心头。
明远,钟长河拿起那份被吐槽达人盖满公章的复印件,纸张边缘在他掌心微微发颤,通知各部门,明天开始梳理所有行政职权。记住,我们要做的不是给权力美容,而是给它戴上法律的笼头。
当周明远带着这份指令匆匆离开时,夕阳正将省长的身影拉长在地板上。钟长河望着沈砚青留下的那杯始终未动的冷茶,忽然想起办公厅主任说的趣事——这位教授的办公室冰箱里,永远塞满各种口味的巧克力。或许在冷硬的冰层之下,也藏着对法治温度的执着期待。
他拿起手机拨通号码,听筒里传来儿子奶声奶气的声音:爸爸,老师问我们长大想做什么...
做个能让公章待在该待的地方的人。钟长河望着窗外掠过的归鸟轻声说,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划出权力清单四个字,像在签署一份庄严的誓言。隔壁办公室隐约传来争执声,大概是哪个部门又在为职权界定争论不休,但这一次,他知道自己手中已经有了最锋利的武器——那是沈砚青留下的冷峻剖析,更是人民对法治政府最朴素的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