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楚忧梗心不照噎(1/2)
沉重的石门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门外回廊幽邃死寂,惨绿魔晶灯投下扭曲光影;门内偏殿漆黑如墨,浓得化不开的血腥与药味如同凝固的实体,沉甸甸地压在每一寸空气里,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冰冷的刀片。
谷雨僵立在冰冷的石门外,如同被钉在了原地。手中那块早已冰凉的湿布沉重如铅,紧攥的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细微的颤抖却怎么也止不住。主子最后那漠然如视无物的眼神,如同淬了万年玄冰的锥子,狠狠凿穿了她所有自以为是的幻想和徒劳的维护。
“疯子”?不。那扇门后的人,比疯子可怕千万倍。
那是一种灵魂被彻底碾碎后,拒绝任何形式的粘合,清醒地凝视着自身毁灭的…深渊本身。
谷雨的心沉到了冰冷的谷底,一个更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般缠绕上来:
这个如何是好?陛下如今还在雨霏关尚未回来。若是他回来,见到她这副模样、见到她将自己彻底封死在这片绝望的黑暗里……
她不敢想下去。陛下对这位女儿,态度向来宠溺。有冰冷的审视,有隐晦的利用,或许……也曾有过那么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必承认的、被强行压下的责任?但无论如何,绝不包括容忍她如此彻底的、近乎亵渎的自我放逐与毁灭!陛下眼里容不得沙子,更容不得失控。而门内那位,此刻就是最失控的存在。
一股冰冷的恐惧攫住了谷雨。不行!不能让陛下看到她这个样子!必须做点什么!哪怕、哪怕只是徒劳!
她深吸了一口带着硫磺和血腥味的冰冷空气,强行压下喉咙里的哽咽和眼眶的酸涩。她不能哭,至少现在不能。她再次上前一步,几乎将整个身体都贴在了冰冷粗糙的石门上,仿佛这样就能离门内那个冰冷绝望的灵魂更近一些。
她抬起手,指节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轻轻叩响了厚重的石门。
“叩、叩、叩。”
声音在死寂的回廊里显得格外清晰,又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微弱。
……
“主子,”谷雨的声音放得极轻、极柔,带着一种哄劝孩童般的、刻意压抑的颤抖,“你……还好吗?” 明知是废话,却只能这样开口。她屏住呼吸,侧耳倾听,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
死寂。
漫长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就在谷雨以为不会有任何回应,绝望如同潮水般即将将她淹没时——
门内,一个极其微弱、极其沙哑、仿佛砂纸摩擦过枯骨的声音,穿透了厚重的石门,清晰地传了出来:
“嗯。”
只有一个字。
轻飘飘,没有任何情绪,没有任何温度。像一片枯叶落在死水潭面,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惊起。却让谷雨紧绷的神经猛地一松,又瞬间揪得更紧!这回应比不回应更可怕!它证明主子还“在”,却证明她拒绝沟通,拒绝一切!她把自己锁在“嗯”这个字构筑的、更小的囚笼里!
谷雨眼中刚刚升起的一丝微光瞬间黯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焦灼。她不能放弃!她必须把主子从这片死寂的黑暗里拉出来!哪怕只是拉出来透一口气!
“主子!”谷雨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急切,她用力拍打着冰冷的石门,发出沉闷的声响,“奴婢带你去找大夫吧!去找最好的大夫!魔宫没有,我们就去人间!去仙界!去请时云大人!请火独明大人!请朱玄大人!他们一定有办法!一定能治好你的伤!治好、治好你的——!”她卡住了,那个“病”字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她怕这个字,会成为压垮主子的最后一根稻草。
门内依旧是一片死寂。连那声“嗯”都没有了。
谷雨的心沉了下去,但她强迫自己继续说下去,声音带着哭腔,却强撑着劝慰的语调:“主子,你听奴婢说,是病就得治啊!古语云:‘积羽沉舟,群轻折轴’。小疾不除,终成大患!你身上的伤,还有、还有心里的苦……不治,只会越来越疼,越来越重!这样难受的苦日子,主子,你又能忍到何时呢?难道要一直这样……一直这样疼下去吗?”
她搬出了古语,试图用道理说服,用时间的残酷来警醒。她多么希望主子能像从前偶尔不耐烦时那样,冷冷地斥责她一句“聒噪”,或者干脆摔个东西让她闭嘴。那至少证明……她还在乎,她还有情绪。
然而,回应她的,依旧是那片吞噬一切的、令人绝望的死寂。
就在谷雨几乎要被这死寂逼疯的时候。
……
门内,那个沙哑、冰冷、毫无起伏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这一次,不再是简单的“嗯”,而是清晰的话语,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石板上,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清醒与决绝:
“不需要。”
谷雨如遭雷击!不需要?!她怎么能不需要?!
“主子!”谷雨的声音彻底带上了哭腔,她不顾一切地拍打着石门,指甲在粗糙的石面上刮擦出刺耳的声音,“怎么能不需要呢?!你看看你身上的伤!你看看你,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疼啊!你在流血啊!奴婢看着都疼!求求你了主子!让奴婢帮你!让大夫帮你!好不好?!”
门内沉默了片刻。
然后,那个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缓慢,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近乎残忍的平静:
“我就是自己最好的大夫。”
声音顿了顿,仿佛在陈述一个不容置疑的真理:
“我了解我自己的一切。”
最后一句,带着一种斩断所有后路的决绝:
“我也知道,我现在在干什么。”
“轰——!”
谷雨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她贴着石门滑坐下去,冰冷的石板透过薄薄的侍女裙裳,寒意刺骨。她再也控制不住,滚烫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瞬间模糊了视线。
“我就是自己最好的大夫……”
这句话,像一把烧红的钝刀,在谷雨的心上反复切割、翻搅!
她明白了!她终于彻底明白了主子眼神里那片漠然和死寂的来源!
主子不是病了。
她是在清醒地、亲手地、一点一点地…解剖自己!
她不需要任何外来的大夫!因为她自己就是那把最精准、最无情的手术刀!她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自己灵魂深处那些腐烂的、流脓的、散发着恶臭的伤口在哪里!她比任何人都更清楚那些伤口的成因——那些来自至亲的诅咒、虚伪的拥抱、冷漠的忽视、算计的眼神…早已深深刻入骨髓,与她的生命融为一体!
她不需要治疗!
她是在执行一场对自我的、最彻底、最残酷的“治疗”——那就是放任!放任那些伤口溃烂!放任那些剧毒侵蚀!放任那些痛苦蔓延!她要清醒地看着自己如何被这些与生俱来的“病症”吞噬、毁灭!她要亲身验证,她这具被诅咒的、被厌恶的躯壳和灵魂,最终会走向怎样的结局!
……
“了解自己的一切”……多么清醒!又多么绝望!
“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多么理智!又多么疯狂!
这根本不是病!这是最清醒的自毁!是向整个虚伪世界发起的、最惨烈也最无声的控诉!用她自己的血肉和灵魂作为祭品!
谷雨瘫坐在冰冷的石门外,泣不成声。泪水混合着石门缝隙里渗出的、那若有若无的血腥与药味,在她脸上肆意流淌。她徒劳地拍打着石门,指甲在粗糙的石面上留下道道带着血痕的白印。
“主子,不要这样!求求你不要这样。”她的声音嘶哑破碎,充满了无尽的悲恸和无力,“疼啊!你会疼死的——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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