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腥风血雨(2/2)
半晌,他猛地低下头,额头重重抵在沈惊堂冰凉坚硬的肩甲上,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滚烫的液体混杂着冰冷的雨水,顺着沈惊堂的肩甲滑落。
他猛地抬起头,脸上血污和泪水混作一团,狼狈不堪,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燃烧着一种不顾一切的、近乎疯狂的火焰。他死死盯着沈惊堂的眼睛,从牙缝里挤出每一个字,如同泣血的誓言:
“哥,我答应你!平安!守城!等你!”
他喘着粗气,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
“但你也答应我——!”
“活着回来!”
“无论多久!无论变成什么样子!爬,也要给我爬回来!”
“你要是敢食言……”他眼中陡然迸射出骇人的凶戾,如同地狱归来的修罗,“我就杀进九幽黄泉,掀翻那阎罗殿,也要把你拖回来!然后……然后……”
后面的话,他终究没能说出口,但那眼神中的偏执与疯狂,已说明了一切。
沈惊堂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不顾一切的疯狂和深入骨髓的依恋,心中那根紧绷到极致的弦,终于“铮”的一声断裂了。强装的平静彻底崩塌,冰封的眼眸深处,汹涌的情感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将他淹没。一股巨大的、几乎让他窒息的酸楚和难以言喻的暖流同时冲上眼眶和心头。
够了。有他这句话,够了。
他猛地伸手,不再是冰冷的触碰,而是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力量,狠狠地将沈惊木那颗沾满血污、雨水和泪水的头颅按向自己!
……
冰冷的、带着血腥气的唇,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绝和深入骨髓的眷恋,狠狠地印上了另一双同样冰冷、却因为愤怒和激动而微微颤抖的唇!
“唔!”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雨丝无声飘落,冲刷着他们脸上交织的血污与泪水。周围残破的营帐、呻吟的伤兵、远处焦黑的城墙……一切的一切都模糊褪色,化为一片虚无的背景。
这不是缠绵的吻,而是灵魂的烙印!是绝望中的慰藉,是离别前的饕餮,是明知是穿肠毒药却甘之如饴的饮鸩止渴!
冰冷与滚烫。沈惊堂唇齿间的寒意如同玄冰深渊,而沈惊木的气息却像燃烧的熔岩,两种极致的温度在他们紧贴的唇瓣间疯狂地冲撞、交融、湮灭!
铁锈与血腥。那是战场的气息,是死亡的味道,此刻却成了他们之间最真实、最浓烈的印记。
泪水与雨水。咸涩的液体滑入纠缠的唇齿,分不清是谁的绝望,是谁的不舍。
沈惊木的身体先是猛地僵住,琥珀色的瞳孔瞬间放大,映出沈惊堂近在咫尺的、紧闭的、沾满水珠的睫毛。下一秒,那僵硬的肌肉爆发出更恐怖的力量!他反客为主,如同濒死的野兽爆发出最后的本能,一只手臂如同铁箍般死死勒住沈惊堂的腰,将他几乎要揉碎进自己滚烫的胸膛!另一只手用力扣住沈惊堂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带着血腥和毁灭气息的吻!
他啃咬,他吮吸,他仿佛要将对方的所有气息、所有温度、所有存在都掠夺进自己的身体里!这不是亲吻,是吞噬!是标记!是试图将对方的灵魂也一同烙印进自己的骨血之中!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稍稍驱散那即将到来的、无边无际的分离所带来的灭顶恐惧!
沈惊堂没有挣扎,任由他近乎狂暴地索取。他甚至微微启唇,迎接着那带着血腥味的、滚烫而绝望的侵袭。他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脆弱的阴影,冰凉的指尖却插入沈惊木湿透的、沾着血块和泥浆的乱发中,带着一种近乎温柔的力道,将他按向自己。他也在回应,以一种同样绝望、同样贪婪的方式,汲取着对方身上那唯一的、能让他在这冰冷地狱里感到一丝温暖的火焰。
“呃……”一声压抑的、破碎的呜咽从两人紧贴的唇齿间逸出,不知是谁发出的。是痛楚?是欢愉?还是灵魂被撕裂的悲鸣?
这一刻,没有兄弟伦常,没有世俗礼法,没有生离死别的阴影。只有两颗在尸山血海中紧紧相贴、在绝境边缘疯狂汲取彼此温度的灵魂!
天地为炉,造化为工;阴阳为炭,万物为铜!他们便是那炉中两块紧紧相拥、在烈焰中焚烧却不肯分离的顽铁!哪怕最终化为灰烬,也要将彼此的气息熔铸在一起!
这个吻,漫长又短暂。仿佛过了一生一世,又仿佛只在弹指一瞬。
……
最终,是沈惊堂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艰难地推开了沈惊木。他的唇瓣被啃咬得微微红肿,带着一丝破口的血痕,在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刺目。他急促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冰冷的铠甲下,那颗心却在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沈惊木被他推开,踉跄了一步才站稳。他同样喘息着,眼瞳里燃烧的火焰并未熄灭,反而因为方才的激烈而更加灼亮,死死地盯着沈惊堂,像要将他的模样烙印在灵魂最深处。他的唇上也带着血痕,不知是自己的,还是沈惊堂的。
两人在冰冷的细雨中无声地对视着。空气里弥漫着血腥、硝烟、雨水,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刚刚纠缠过的、暧昧而绝望的气息。
沈惊堂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琉璃般的眼眸深深地看着沈惊木,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痛楚,有不舍,有决绝,还有一丝……奇异的、近乎解脱的温柔。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手,冰冷的指尖带着雨水,轻轻拂过沈惊木脸上那道刚刚被飞石划破、还在渗血的伤口。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与他方才的冰冷判若两人。
然后,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所有的承诺、所有的眷恋、所有无法言说的千言万语,都凝结成三个字,低沉而清晰地送入沈惊木的耳中,如同最终的审判,也如同唯一的救赎:
“小木头……”
“哥答应你。”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猛地抽回手,再没有丝毫犹豫,决绝地转身!黑色的披风在湿冷的空气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如同斩断所有牵绊的利刃!他大步朝着内城深处集结的寒渊卫方向走去,背影挺直如标枪,却又仿佛背负着整个世界的重量,每一步都踏在泥泞的血水里,也踏在沈惊木碎裂的心尖上。
冰冷的雨水再次密集起来,冲刷着沈惊堂远去的背影,也冲刷着沈惊木僵立在原地的身影。
沈惊木没有动,只是死死地盯着那个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残破城墙拐角处的黑色身影。雨水顺着他刚毅的脸庞滑落,混合着眼角再次涌出的、滚烫的液体。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弯下腰,从泥泞中,拔出了那柄被他狠狠掼入地下的、布满豁口的断刀。冰冷的刀柄入手,带着泥土的腥气和铁锈的冰冷。他握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咯咯的响声,手背上青筋虬结。
他抬起头,眼瞳望向城墙上那片被血与火反复涂抹过的天空,望向城外蛮族大军退却后留下的无边黑暗。那双眼睛里,所有的脆弱、痛苦、绝望都被强行压下,只剩下一种淬炼过的、冰冷到极致的、如同万年玄铁般的坚硬与……暴戾!
哥,我答应你。平安。守城。等你。
但你若敢食言……
他猛地举起手中的断刀,刀锋直指那片阴沉的、仿佛永远也不会放晴的天空!喉咙里滚出一声压抑到极致、却足以撕裂雨幕的咆哮,如同孤狼对着月亮发出的、最凄厉也最坚定的嗥叫:
“啊——!”
这声咆哮,穿透雨幕,在死寂的战场废墟上久久回荡,是承诺,是誓言,更是对命运最不屈的宣战!
……
血雨,越下越大了。冲刷着焦土,冲刷着血痕,却冲刷不散这方天地间弥漫的、深入骨髓的离别之痛和那在绝望中疯狂滋生的、名为等待的荆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