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重师谢痛(1/2)
冰冷的雨水无情地冲刷着雨霏关的断壁残垣,将魔血的暗红与焦土的漆黑晕染成一片浑浊的泥泞。
凤筱的意识如同从万丈深渊被强行拽回,猛地挣脱了那层层嵌套、血腥压抑的梦魇,赤金色的瞳孔在暴雨中骤然聚焦,映出近在咫尺的、断裂黑石关柱下,钱管事捂着血口、哀嚎打滚的滑稽惨状。
真实的冰冷,真实的泥泞,真实的硝烟气息,混杂着口中残留的血腥味、是咬破嘴唇,还是梦中咳血,让她剧烈地喘息着,胸口起伏不定。
墨徵扶着她手臂的手指冰冷而稳定,但那清冷如月的眼眸深处,分明还残留着一丝未能散尽的惊悸,是目睹“母亲”咳血时的恐慌,穿透了梦境的壁垒,映射在现实中她苍白脆弱的脸上。
“小灵芝!你吓死我了!”齐麟抱着那个价值五百万的玉盒,脸上的傻笑终于被后怕取代,凑上前来,金瞳里满是担忧,“刚才你突然就……跟中邪似的!那钱胖子搞的鬼?”
卿九渊拉低的兜帽下,目光锐利如鹰,扫过痛苦呻吟的钱管事,又落回凤筱身上,声音低沉而带着不易察觉的紧绷:“笙笙,还好吗?”他问得直接,目光紧紧锁住她,仿佛要从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里确认她的魂魄是否真的归来。
凤筱深吸一口气,混杂着雨水泥腥和血腥的空气呛入肺腑,带来一种近乎残忍的真实感。她挺直了因噩梦而微微佝偻的脊背,雪白的衬衫紧贴着身体,勾勒出惊心动魄的脆弱与重新凝聚的、如同淬火寒冰般的坚韧。
她抬手,随意地将贴在颈侧湿漉漉的红黑发丝拂开,动作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僵硬,声音却已恢复了那惯有的、少年清越质感的平静,只是微微有些沙哑:
“嗯。”
一个简单的字,却仿佛用尽了力气。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周围熟悉的面孔——墨徵眼底残留的惊悸、齐麟纯粹的担忧、清晏按剑的警惕、火独明伞尖滴水的惫懒、时云凝重的推算、朱玄骨铃的低鸣……还有卿九渊那兜帽阴影下,深沉得如同古井的目光。
唯独……缺了那一抹张扬恣肆、仿佛能烧穿阴霾的赤红。
心口那处被魔爪贯穿的幻痛,似乎又隐隐发作起来,伴随着更深沉的、被强行压抑的空洞。
师父……
或许是她的目光停留的方向太过明显,或许是那瞬间泄露出的、几乎无法察觉的脆弱太过罕见。
卿九渊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穿透哗哗雨声,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直指她心底最深的隐痛:
“你是想你的师父了吗?”
凤筱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震,赤金色的眼眸瞬间锐利地转向卿九渊,如同被戳破心事的幼兽,带着一丝被冒犯的冰冷和更深的茫然:“他、他死了……不是吗?”
声音很轻,却像在陈述一个早已刻入骨髓、不容置疑的铁律。那通天塔顶被打断的长寿面,那柄断了两根伞骨、可怜兮兮耷拉着的桃花油纸伞……都是冰冷的证据。
……
卿九渊兜帽下的唇角似乎极轻微地勾了一下,那弧度转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他抬手指向残破城墙之下,那片被暴雨笼罩、堆积着焦黑魔物残骸和破碎兵刃的区域,声音平稳得如同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既然你想他活,那他便是活的。城墙之下,那里就有他的身影,去看看吧!”
“……”凤筱瞳孔骤缩,难以置信地看着卿九渊。理智告诉她这是荒谬的,是幻梦侵蚀后的谵语。
可心底那一点微弱到几乎熄灭的、名为“奢望”的火苗,却因这句话而疯狂地摇曳起来!
卿九渊不是齐麟,他从不信口开河,更不会在这种时候开如此残忍的玩笑!
“真的吗?”她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赤金色的眼眸死死盯着卿九渊兜帽下的阴影,仿佛要穿透那层阻隔,看清他话语的真伪。
“真的。”卿九渊的回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他甚至微微侧身,让开了通往城墙下的路。
那一刻,所有的疲惫、所有的伤痛、所有的冰冷疏离,都在凤筱眼中褪去。只剩下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燃烧着微弱希望的迫切!她甚至没有再看钱管事一眼,猛地挣脱了墨徵的搀扶。
动作快得让墨徵的手指在空中停留了一瞬,像一道离弦的箭,又像一道劈开雨幕的惊雷,朝着卿九渊所指的方向,那片被死亡和废墟笼罩的城墙之下,跌跌撞撞地冲了过去!
笔挺的黑裤被泥浆迅速浸染,湿透的白衬衫紧贴在身上,红黑的高马尾在暴雨中甩出凌厉的水线。她不顾一切地奔跑着,赤金色的眼眸在雨幕中疯狂扫视,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几乎要冲破喉咙!
“喂!小灵芝!等等我!”齐麟抱着玉盒,愣了一秒,立刻撒丫子跟上。
墨徵、卿九渊、清晏等人也紧随其后,神色各异。火独明挑了挑眉,破伞在指尖转了个圈,也慢悠悠地晃了过去。时云和朱玄则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
城墙之下,雨水汇聚成浑浊的血色溪流。焦黑的残骸堆积如山,散发着令人作呕的焦臭。断裂的兵刃斜插在泥泞中,如同无言的墓碑。
就在这片狼藉的中心,一堆相对“干净”些的碎石瓦砾上——
一抹刺目的、张扬的赤红!
火独明!真的是他!
他斜斜地靠坐在一块半人高的断石上,那身标志性的赤红衣袍沾满了泥点和魔血的污迹,甚至破了几道口子,却依旧如同浴火重生的凤凰翎羽,在灰暗的雨幕中灼灼燃烧!
他手里竟然还捏着半截焦黑的伞骨,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脚边一只被烧得只剩半边的魔物脑袋,姿态懒散得仿佛在自家后院晒太阳。
他脸上带着一丝大战后的疲惫,但那双总是噙着玩世不恭笑意的眼睛,此刻却亮得惊人,正饶有兴致地看着冒雨狂奔而来、狼狈不堪的凤筱,以及她身后呼啦啦跟来的一群人。
“哟!”火独明抬起眼皮,声音依旧是那副懒洋洋、带着点欠揍的调调,穿透雨声清晰地传来,“这是组团来给本座收尸呢?还是……来瞻仰本座劫后余生的英姿?”
凤筱的脚步猛地钉在原地!距离他不过十步之遥。冰冷的雨水顺着她的脸颊、发梢不断滑落,混合着……滚烫的液体。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发不出一点声音。
只有赤金色的眼眸,死死地、贪婪地、难以置信地锁在那抹鲜活的赤红身影上,仿佛要将他的存在刻进灵魂深处,确认这不是又一个残酷的幻梦。
“火独明!?师父!?”终于,一声带着浓重鼻音、嘶哑得不成样子的呼喊,从她颤抖的唇间挤出。
那声音里蕴含的狂喜、委屈、后怕、不敢置信……复杂得如同打翻了五味瓶。
……
火独明脸上的戏谑笑意微微一顿。
他看着眼前这个浑身湿透、脸色苍白、眼睛却亮得吓人、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却又死死忍住的“小徒弟”。
她不再是那个通天塔顶神明降世、睥睨众生的姿态,也不是拍卖会上慵懒疏离、一掷千金的“玄哥”,此刻的她,脆弱得像只被雨淋透、终于找到巢穴的雏鸟。
他随手丢开那截焦黑的伞骨,拍了拍沾满泥污的手,站起身来。动作牵动了什么伤势,他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但随即又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挑眉道:“怎么了,小徒弟?才多久没见,连师父都不认识了?还是被本座这惊天动地的‘死而复生’给帅懵了?”
他试图用惯常的玩笑冲淡这过于浓烈的情绪,然而——
“原来你还活着!”凤筱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带着破音的颤抖。所有的坚强,所有的疏离,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赤金色的眼眸中,强忍的水光终于决堤,混合着冰冷的雨水,汹涌而下。不是嚎啕大哭,而是无声的、汹涌的泪流。
肩膀控制不住地微微耸动,像一株在狂风中竭力支撑却终于折断的修竹。
这一幕,让随后赶到的齐麟、墨徵等人都怔住了。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凤筱。
那个在尸山血海中面不改色、在拍卖会上挥金如土、在规则牌局中自残反抗的少女,此刻竟哭得像一个……终于找回丢失珍宝的孩子。
火独明脸上的玩世不恭彻底僵住。他看着凤筱汹涌的泪水,看着她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的倔强模样,看着那身被泥浆和雨水弄得狼狈不堪却依旧挺直的脊梁……
那双总是燃烧着火焰的桃花眼里,第一次清晰地掠过一丝无措,随即是更深沉、更复杂的心疼。他下意识地抬起手,似乎想做什么,却在半空中硬生生停住。他想起了某个重要的“注”。
——禁止摸头。禁止拥抱。
……
他啧了一声,有些烦躁地抓了抓自己同样湿漉漉的头发,最终只是将手重重拍在身旁的断石上,拍得碎石簌簌落下,试图用更大的声响掩盖自己那一瞬间的慌乱,声音也拔高了几分,带着一种夸张的“恍然大悟”:
“啊!明白了!是不是那个阴险的‘笔仙’搞的鬼?是不是它跟你们说本座挂了?”他一脸愤愤不平,手舞足蹈地比划起来,“那个缺德玩意儿!趁我跟它斗法正酣,不讲武德!唰的一下!给本座来了个黑虎掏心!那叫一个快准狠啊!嘿!你们是没看见,当时本座这心口,噗嗤一下……”
他绘声绘色地描述着,甚至用手比划着“掏心”的动作,动作夸张滑稽,试图冲淡凤筱的泪水,也冲散这过于沉重悲伤的气氛。
“然后呢?”齐麟听得入神,忍不住追问,连怀里的玉盒都忘了。
“然后?”火独明翻了个白眼,拍了拍自己虽然沾满泥污但看起来还算完好的胸口,“然后本座就‘死’了啊!眼前一黑,啥也不知道了!再一睁眼,嘿!就躺这儿了!身上除了被那老阴比掏心留下的‘纪念品’有点疼,其他零件齐全!估计是那‘笔仙’觉得本座太帅,弄死了可惜,或者被本座临死反噬得不轻,没工夫毁尸灭迹?谁知道呢!”他耸耸肩,一副“本座就是这么命硬”的混不吝模样。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