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忘川渡骨(2/2)

苏珩心头一震。骨术是听骨师的秘术,除了他和师父,他从未听说过还有别人懂。难道……

“你师父当年,就是为了追查锁魂纹的事,才留在了临渊渡。”柳寻突然开口,目光复杂地看着苏珩,“他发现,这些锁魂纹,和一个消失了百年的教派有关——‘骨灵教’。”

“骨灵教?”

“一个以骨为媒,修炼邪术的教派。他们认为,人的执念藏在骨中,只要锁住魂魄,炼化骨殖,就能获得无上的力量。百年前,骨灵教被朝廷围剿,教主和教徒都死在了忘川河里,尸骨沉入河底,没想到……现在竟然有人重蹈覆辙。”

柳寻的手指从胫骨上移开,那胫骨的震颤渐渐平息,黑色的雾气也缩回了骨缝里,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你师父当年找到我,说他发现骨灵教的余孽还活着,正在用活人炼骨,刻上锁魂纹,沉入忘川河,滋养河底的教主尸骨。”柳寻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我们一起追查,可最后,他还是落入了余孽的手里。他们用他的骨,炼制了这两支骨簪,说这样就能永远困住他的魂魄,让他成为骨灵教的祭品。”

苏珩的拳头紧紧攥起,指节发白。他能想象到师父当年遭受的痛苦,被人活生生取骨,刻上锁魂纹,魂魄被困在骨簪里,日夜承受煎熬。

“那骨灵教的余孽是谁?”苏珩的声音带着寒意。

柳寻摇了摇头:“不知道。当年我们追查时,对方很狡猾,每次都能提前逃走。但我知道,他们就在临渊渡,就在忘川河附近。因为只有忘川河的水,能滋养被锁魂纹困住的魂魄,让骨殖保持不腐。”

就在这时,铺外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声响,像是有人在踩青石板路,脚步声很轻,却带着一种诡异的节奏,“哒、哒、哒”,像是骨节敲击地面的声音。

柳寻的脸色骤然变了:“不好,他们来了。”

苏珩立刻站起身,握紧了听骨锥。他能感觉到,一股浓烈的怨气,正从铺外蔓延进来,带着刺骨的寒意,比忘川河的雾气还要阴冷。那怨气中,夹杂着无数细碎的呜咽声,像是有无数个魂魄在哭泣、在诅咒。

“躲到里屋去!”柳寻一把推开苏珩,从桌下抽出一把短刀——刀鞘是用兽骨做的,刀刃泛着寒光,上面也刻着锁魂纹。

苏珩没动,他的听骨锥已经出鞘,锥尖的玛瑙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一丝诡异的红光。他能听见,铺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不是一个人,而是很多个,像是一群没有血肉的骷髅,在青石板路上行走。

“他们是骨灵教的教徒?”苏珩低声问。

“不是。”柳寻的声音紧绷,“是被锁魂纹控制的骨奴。他们没有魂魄,只有执念,听从炼骨人的命令,专门捕杀懂骨术的人。”

铺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雾气涌了进来,裹着无数白森森的身影。那些身影,果然是骷髅,没有皮肉,只有完整的骨殖,骨壁上刻满了锁魂纹,在雾气中泛着暗红的光。它们的眼窝是空的,却像是能看见东西,朝着苏珩和柳寻扑了过来,骨爪带着风声,抓向两人的脖颈。

柳寻挥刀砍去,刀刃划过一具骷髅的肋骨,“咔嚓”一声,肋骨断裂,骷髅却没有停下,依旧扑了过来。苏珩抬手,听骨锥刺向骷髅的头骨,锥尖嵌入骨缝,那骷髅突然剧烈地震颤起来,眼窝里冒出黑色的雾气,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然后轰然倒塌,化作一堆散落的骨殖。

“攻击头骨!锁魂纹的核心在头骨里!”柳寻大喊。

苏珩立刻反应过来,听骨锥接连刺出,每一次都精准地刺入骷髅的头骨。那些骷髅一旦头骨被破,就会立刻失去动力,化作骨堆。可骨奴的数量太多了,一波接着一波,从铺门外涌进来,像是永远杀不完。

苏珩的手臂渐渐发酸,他能感觉到,骨奴身上的怨气越来越浓,锁魂纹的力量也越来越强。他的眼前开始出现幻觉,看到无数残缺的尸骨在地上爬行,看到师父被人绑在柱子上,骨头被一根根敲碎,听到师父的惨叫声、哀求声,还有炼骨人疯狂的笑声。

“别被幻觉迷惑!”柳寻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灵力,驱散了苏珩眼前的部分幻觉,“他们在用执念影响你!”

苏珩猛地回过神,咬破了自己的舌尖,剧痛让他清醒了许多。他深吸一口气,集中精神,指尖的听骨锥再次刺出,这一次,他不仅刺向头骨,还能通过听骨锥,感受到骨奴头骨里残留的执念——那是恐惧、是痛苦、是不甘,是被炼骨人强行锁住的、无法消散的情绪。

不知过了多久,铺外的骨奴终于被清理干净,地上堆满了散落的骨殖,锁魂纹在骨殖上慢慢褪去颜色,变得暗淡无光。苏珩和柳寻都喘着粗气,身上沾着黑色的雾气,带着浓烈的朽味。

“他们暂时退了。”柳寻收起短刀,脸色苍白,“但他们不会善罢甘休。你师父当年就是被他们的幻觉迷惑,才被抓住的。”

苏珩看着地上的骨殖,指尖还残留着听骨锥刺入头骨的触感。他能感觉到,这些骨奴的骨殖里,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意识,像是风中残烛,随时会熄灭。

“这些骨奴,都是无辜的人吧?”苏珩低声问。

柳寻点了点头:“都是被骨灵教抓来的普通人,被活生生炼制成骨奴,魂魄被锁在骨殖里,永世不得超生。”

苏珩的心沉了下去。他想起了师父留在《听骨要诀》最后的话:“骨者,人之根也。藏魂,藏魄,藏执念。听骨者,当辨善恶,解执念,而非助纣为虐。”

“我们必须尽快找到炼骨人,毁掉他的炼骨炉,否则还会有更多的人被炼成骨奴。”苏珩握紧了听骨锥,眼神坚定,“柳铺主,我师父的仇,这些骨奴的仇,都不能就这么算了。”

柳寻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好。我等这一天,等了二十年。炼骨人要炼制成最强的骨奴,需要七七四十九个懂骨术的人的骨殖,你师父是第一个,你……会是他的目标。”

“我不怕。”苏珩的目光落在柳寻发髻上的骨簪上,“我师父的魂魄还被困在里面,我要救他出来,还要让骨灵教的余孽,血债血偿。”

柳寻点了点头,转身走向铺子深处:“跟我来。我有东西要给你看,或许能帮我们找到炼骨人的藏身之处。”

苏珩跟着柳寻走进里屋。里屋很小,陈设简单,只有一张床、一个柜子,还有一张书桌。书桌上,摆着一个黑色的木盒,木盒上刻着和锁魂纹类似的花纹,但更繁复,更古老。

柳寻打开木盒,里面铺着一层红色的绒布,绒布上,放着一块巴掌大的骨片。那骨片是黑色的,像是被墨染过,纹理细密,赫然是人骨。骨片上刻着一幅地图,线条扭曲,像是用骨头的纹路勾勒出来的,标注着几个模糊的地点,其中一个,正是忘川河的下游,一处叫“骨窟”的地方。

“这是你师父当年留下的。”柳寻拿起骨片,递给苏珩,“他说,这是骨灵教教主的胸骨碎片,上面刻着他们的总坛位置——骨窟。只是当年我们还没来得及出发,他就被抓了。”

苏珩接过骨片,指尖触到骨片的瞬间,一股强烈的寒意顺着指尖蔓延开来,比之前任何一次触摸骨殖都要阴冷。他能感觉到,骨片里藏着一股极深的怨念,那是一种被背叛、被杀害、被炼化的极致恨意,几乎要将他的意识吞噬。

他咬紧牙关,集中精神,用听骨师的秘术,感受着骨片里的信息。模糊中,他听到了一阵低沉的咒语声,听到了骨骼摩擦的声响,还听到了一个名字——“玄骨”。

“玄骨……”苏珩喃喃道,“这是炼骨人的名字?”

柳寻点了点头:“应该是。骨灵教的教主,就叫玄骨。当年他被围剿时,尸骨沉入忘川河底,没想到竟然没死,还在暗中修炼,培养教徒,炼制骨奴。”

苏珩放下骨片,感觉自己的额头渗出了冷汗。玄骨的怨念太强了,仅仅是一块胸骨碎片,就有如此强大的力量,若是真的遇到他,后果不堪设想。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苏珩问。

“今夜。”柳寻的眼神凝重,“骨灵教的教徒会在今夜子时,在骨窟举行祭祀,试图唤醒玄骨的真身。我们必须在祭祀开始前,毁掉炼骨炉,阻止他们。”

苏珩点了点头,转身准备出去收拾东西。就在这时,他的目光落在了床底的角落,那里,散落着几根细小的骨殖,像是孩童的指骨,骨壁上,也刻着淡淡的锁魂纹。

“这是……”苏珩弯腰捡起一根指骨,指尖触到指骨的瞬间,他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听到了,听到了一个孩童的哭声,稚嫩、无助,带着无尽的恐惧。那哭声中,还夹杂着一个女人的哀求声:“求求你们,放过我的孩子……他还小,不懂骨术……”

苏珩的眼眶瞬间红了。这是一个无辜的孩子,被骨灵教的人抓来,炼成了骨奴,甚至还没来得及长大,就成了他们邪术的牺牲品。

“这些是……”柳寻看到他手里的指骨,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是近几年失踪的孩童的骨殖。玄骨的修炼,不仅需要懂骨术的人,还需要纯净的童骨,来中和怨气。”

“畜生!”苏珩的声音带着颤抖,愤怒几乎要冲昏他的头脑。

柳寻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会为他们报仇的。但现在,我们必须冷静。玄骨的力量很强,我们只有一次机会。”

苏珩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愤怒。他把指骨轻轻放在绒布上,眼神变得更加坚定。他不仅要救师父,要为那些被炼成骨奴的人报仇,还要阻止玄骨,不让更多的无辜者受害。

夜色渐深,临渊渡的雾气更浓了,几乎伸手不见五指。苏珩和柳寻背着行囊,走出了柳记骨器铺。街巷里,依旧听不到一点人声,只有风吹过屋檐的“呜呜”声,像是无数个魂魄在为他们送行。

忘川河的水面上,雾气翻滚,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水下苏醒。远处,传来一阵低沉的鼓声,“咚、咚、咚”,节奏缓慢,却带着一股诡异的力量,像是在召唤着什么。

“祭祀开始了。”柳寻低声道,“我们走。”

两人沿着河岸,朝着忘川河下游走去。青石板路上,雾气黏腻,脚下时不时能踩到散落的骨殖,发出“咔嚓”的声响。苏珩的听骨锥握在手中,锥尖的玛瑙在雾气中,泛着一丝微弱的红光,像是黑暗中的一点星火。

他知道,前方等待他们的,是一场生死较量。玄骨、骨灵教的教徒、无数的骨奴,还有那深不见底的骨窟。但他没有退路,为了师父,为了那些无辜的亡魂,也为了自己身为听骨师的使命,他必须走下去。

雾气中,隐约有无数双眼睛在注视着他们,有骨奴的空洞眼窝,有教徒的贪婪目光,还有玄骨那充满怨恨的凝视。苏珩握紧了听骨锥,一步一步,坚定地朝着骨窟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