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章 绍兴寻丞:锡镶凝雅(1/2)
绍兴仓桥直街的晨雾总裹着股黄酒香,青石板路被露水浸得发褐,两旁的老铺子挂着赭色酒旗,旧锡器、老瓷片、残砚台堆在门口的木架上,混着巷口茴香豆的咸香与黄酒馒头的麦香,漫出股“书圣故里”的文人气。肖景文推着儿童车,小砚坐在里面,手里攥着把迷你檀香木铲——是上次苏州张阿婆给的,铲头还沾着点檀香屑,嘴里不停念叨:“装水小罐!找不洒的!给墨加水!”
苏诺桐走在一旁,手里提着油纸包,里面是刚买的黄酒馒头和茴香豆,面香混着空气中淡淡的锡器光泽,格外勾人。“今天先去兰亭看碑,再找你说的‘小水罐’。”她捏了颗茴香豆喂给小砚,却被肖景文笑着拉住:“别急,绍兴的‘锡韵’,说不定就藏在哪个锡件里。”他晃了晃手里的《明清绍兴锡镶文房图录》——自从苏州捡到檀香木香盒后,他一直想补件“文房细水”的物件,水丞作为磨墨时盛水的小巧容器,比水盂更精致,是文人案头的“雅玩”,而绍兴“锡镶”工艺“锡瓷相融、刻花灵动”,多用来装饰茶具,用于文房水丞堪称稀缺,无关价值,只为那份锡与瓷相融的江南雅趣。
林溪背着双肩包,里面装着锡器纯度检测仪和强光手电,手指在图录上划过:“肖哥,前面那家‘鲁阿公锡摊’据说有老锡镶件,鲁阿公是清代绍兴锡镶名家鲁立卿的后人,家里藏了些祖传的锡镶文房,就是老人家耳背,常把水丞混在旧锡壶、锡杯里卖。”
刚走到摊前,小砚突然从儿童车里直起身,指着木架下层一个亮闪闪的小物件,声音清亮:“小罐罐!装水的!有小人!”肖景文连忙扶住他,怕他摔下来,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鲁阿公正坐在小马扎上打磨一块锡片,那个“小罐罐”被压在一只旧锡酒壶下面,是个拳头大的圆形容器,白瓷胎外镶着细锡花纹,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金属光泽,凑近能看到锡纹里刻着细小的人物,确实像小砚说的“装水罐”。
“小朋友眼真亮!”鲁阿公抬起头,脸上的皱纹里沾着锡末,“这是个老水丞,我太爷爷做的,他以前在绍兴开‘锡雅斋’,专做锡镶文房。这丞是给文人磨墨时盛清水的,瓷胎不吸水,锡镶边防磕碰,刻的‘兰亭流觞’小景还能应景。后来锡坊关了,就一直锁在木箱里几十年,昨天整理旧物翻出来,想着能换点钱给重孙子买套锡匠工具。”
肖景文走过去,小心地把锡镶瓷胎水丞捧起来——触手先是瓷胎的冰凉,再是锡边的细腻,白瓷胎是德化窑的“象牙白”,釉面光滑如脂,没有半点缩釉;外层镶的锡片薄如纸,却挺括不软,用指甲轻敲,声音清脆不闷,是高纯度锡的特征;锡镶部分刻着“兰亭流觞”图,王羲之与友人围坐曲水旁,人物高不足半寸,衣纹却清晰可数,曲水上的酒杯用“透雕”手法,能看到杯底的瓷胎;他翻过水丞底部,有个极小的阴刻款识,刻着“鲁记锡镶”,字体是楷书,笔锋利落,与《明清绍兴锡镶文房图录》里清代鲁立卿工坊的款识分毫不差;水丞口沿的锡边打磨成圆弧,倒水流畅不挂水,是老匠人“细锉百遍”的用心。
“这水丞……”苏诺桐凑过来,指尖轻轻抚过锡刻花纹,“锡镶得太贴了,连人物的衣褶都和瓷胎严丝合缝,而且瓷胎没有冲线(裂纹),锡边也没氧化发黑,比我在绍兴博物馆看的锡镶茶具还精致。”
小砚从儿童车里爬下来,哒哒地跑到肖景文身边,伸手就要去抱水丞,嘴里念叨:“装水!我的小墨!要喝!”肖景文连忙把他抱起来,让他隔着掌心托着水丞,往里面倒了点清水——水流顺畅,倒出来时口沿不挂水,小砚兴奋地拍手:“不洒!小罐罐好!”
林溪拿出锡器纯度检测仪,在水丞的锡边上轻轻触碰——屏幕显示锡纯度99.2%,正是清代高纯度“镜面锡”的标准;她又用强光手电贴着瓷胎照过去,瓷胎内部没有气泡,是德化窑清代中期的典型胎质。“肖哥,这是清代鲁立卿后人制的锡镶德化瓷水丞!”林溪的声音都有些发颤,“锡镶文房本就稀少,还是德化瓷胎配高纯度锡的水丞,去年西泠印社拍卖会上,一件类似的清代锡镶水盂拍了十一万,这件更小巧雅致,价值更高!”
鲁阿公愣了一下,手里的锡锉“当啷”掉在地上:“十一万?我还以为就是个普通小罐子,小时候我还拿它装过醋,没想到是太爷爷的宝贝。”他摸了摸水丞的锡边,眼里满是愧疚:“早知道,我该用锦盒好好装着的,别磨花了锡面。”
“阿公,您能把它留到现在,已经很好了。”肖景文轻声说,“锡怕氧化,瓷怕磕碰,您把它放在木箱里,既防氧化又防摔,锡没黑、瓷没裂,已经是对它最好的保护。您看这‘兰亭流觞’,人物朝着水丞内侧,是太爷爷故意刻的——文人倒 water 时见了,能想起书圣雅事,这就是绍兴匠人的心意。”
旁边突然传来个尖细的声音:“老鲁,别听他瞎吹!这就是个破瓷罐镶锡,我给您两千块,您卖给我,我拿回去当酒壶,总比他哄您强!”一个穿花衬衫的男人挤过来,手里拿着个塑料袋,伸手就要去抢水丞,“你要是信他的,指不定等会儿他就反悔了,两千块至少能给重孙子买十套工具!”
小砚见状,突然搂住肖景文的脖子,把水丞紧紧护在怀里,对着男人大声喊:“不许抢!装水的!是我的!不给你!”他虽然不懂锡镶的价值,却知道这“小罐罐”装水不洒,是给“小墨喝水”的,绝不能被抢走,声音虽奶气,却透着股倔强。
肖景文按住小砚的手,转头对男人说:“这位先生,您要是懂绍兴锡镶,就该知道‘高锡镶瓷难,文房更难’的价值;要是不懂,就别在这里误导老匠人。”他拿出手机,找出清代锡镶文房的拍卖记录和鲁立卿的资料,“您看,这水丞的锡纯度、瓷胎品质、刻工精度,都是仿不来的,至少值九万,您给两千块,是不是太不尊重绍兴的锡艺了?”
男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几秒,狠狠啐了一口:“算你狠!”转身挤开人群走了,临走前还踢了下摊位的木架。
鲁阿公看着肖景文,眼圈泛红:“小伙子,你真是个懂锡懂瓷的人。我太爷爷以前总说,‘锡要选高纯,镶要贴瓷面’,这水丞能遇到你,是它的福气。九万太多了,你给四万就行,够我给重孙子报个锡匠班,再修修家里的老锡炉。”
“阿公,这钱不多。”肖景文认真地说,“您是鲁立卿的后人,守着这份锡镶手艺不容易,这水丞在您手里藏了这么多年,早成了绍兴锡镶文化的见证。我给您六万,一是这物件值这个价,二是想请您以后有空去‘景文阁’,给小砚讲讲锡镶的手艺,让他也懂懂绍兴的锡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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